The Sent-down Girl /天浴(第3/7页)

“眼要烂!”文秀骂道。

“没看到。”

隔一会儿,文秀打算穿了。坡底下跑来两个赶牦牛去屠宰场的男人,都跟老金熟,便叫起来:“老金!老金!蹲在那里做啥子?”

老金大声吼:“不准过来!”

两个男人说:“老金蹲着在尿尿吧?”说着把胯下坐着的牦牛拨个弯子,朝这边上来了。

“不准过来!”他回头凶狠地对文秀说:“穿快当些!”

男人们这时已经发现了抱紧身子蹲在那里的文秀,却仍装着冲老金来。“老金,别个说你蹲着屙尿,跟婆娘一样,今天给我们撞到了……”

老金一把扯过地上的步枪,枪口对两人比着。两人还试着往前,枪就响了。其中一头牦牛腾起空来,掉头往坡下跑,身子朝一侧偏斜,它给打秃一只犄角,平衡和方向感都失了。

给牛甩在地上的那位叫起来:“敢打枪哟——龟儿老金!”

老金朝枪头上啐一口唾沫,撩起衣襟擦着硝烟的熏染,不吱声,没一点表情,就跟他什么也没干过一样。然后他往枪肚里填了另一颗子弹,对那个还愣着不知前进后退的家伙说:“又来嘛。”

那人忙调转牦牛的头。在牛背上他喊:“老金,你龟儿等着。”

“等着——老子锤子都莫得,怕你个球!”老金大声说,两手用力拍着自己裆部,拍得结实,“噼里啪啦”,裤子上灰尘被拍起一大阵。

文秀笑起来。她觉得老金的无畏是真的——没了那致命的东西,也就没人能致他命了。

到十月这天晚上,文秀跟老金放马整整半年。就是说她毕业了,可以领一个女知青牧马小组去出牧了。她一早醒来,头拱出自己的小营帐问老金:“你说他们今天会不会来接我回场部?”

老金刚进帐篷,臂弯上抱了一堆柴,上面滚一层白霜。

“嗯?”老金说。

“六个月了嘛。说好六个月我就能回场部的!今天刚好一百八十天——我数到过的!”

老金手腕一松,柴都到了地上。他穿一件自己改过的军用皮大衣,两个袖筒给剪掉了,猿人般的长臂打肩处露出来,同时显得灵巧和笨拙。他看着文秀。

“要走哇?”

“要走?”文秀说:“该到我走了喽!”说着她快活地一扭尖溜溜的下巴颏子,头缩进帆布帘。

她开始翻衣服包袱,从两套一模一样的旧套衫里挑出一套,对光看看,看它有多少被火星溅出的眼眼。不行,又去看那一件,也不好多少。叹口气,还是穿上了。系上纱巾,再好好梳个头,不会太邋遢。她走出来,老金已把茶锅里的奶茶烧响了。

文秀打招呼道:“吃了没有?”

“在煮。”老金指一指火上。

他看着收拾打扮过的她,眼跟着她走,手一下一下撅断柴枝。她这时将一块碎成三角形的镜子递到他手上,他忙站起身,替她举着。不用她说,他就跟着她心思将镜子升高降低。

文秀这样子在领口打着纱巾,梳着五股辫子等了一个礼拜,场部该来接她那人始终没来。第八天,老金说:“要往别处走走了,大雨把小河给改了,马莫得水喝,人也莫得水喝。”

文秀马上尖声闹起来:“又搬、又搬!场部派人来接我,更找不到了!”她瞪着老金,小圆眼睛鼓起两大泡泪。那意思好像在说:场部人都死绝了,等七天也等不来个人毛,都是你老金的错!

接下去的日子,老金不再提搬迁的事。他每天把马赶远些,去找不太旱的草场。文秀不再跟着出牧,天天等在帐篷门口。一天,她等到一个人。那是个用马车驮货到各个牧点去卖的供销员。他告诉文秀:从半年前,军马场的知青就开始迁返回城了。先走的是家里有靠山的,后走的是在场部人缘好的。女知青走得差不多了,女知青个个都有个好人缘在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