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5页)

“快点吃!”

男人说,烛火随之摇晃了一下。妈妈已经不能再为我绾发髻了,也无法再用山茶花油给我梳头了。

残留在头上的头发碎屑唰唰地掉落在盘子上。橘黄色里多了许多黑色的点点,我用舌头把它们捞起吞了下去。

长夜漫漫。站在游船甲板上眺望黎明前的云霞,仿佛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黎明不曾到来,就又迎来了新的黑夜。外面的世界,无论是大海还是小镇,无论是花朵时钟还是爱丽丝,全都被暴风雨吹走,消失不见了。

男人赠予我数不清的痛苦与屈辱,我全部贪婪地咽下。一切都在烛光下进行。只有浮在水桶里的老鼠一直瞪着眼睛注视着我们。

乘坐早上第一班游船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暴风雨已经过去,海浪虽然还起伏不定,但雨已经停了。入海口也恢复了静寂,朝阳即将从云间射下第一束阳光。

我用丝巾包住了头,就是勒死他妻子的那条丝巾。翻译家的每块手帕都太小,洗脸池里的毛巾又太难看,实在找不到其他适合包头的布。

“算了,就这样也没事。”

我说。但是,翻译家拿出了丝巾。

“可这个不是……”

他没有管我的踌躇不决,把丝巾展开围在了我的头上,还把开线的一角巧妙地藏在了我的脖子后面。那些血迹从远处看,不能不说很像某种抽象的花纹。

“很适合你啊。”

他说。

甲板上潮乎乎的,为了避免摔倒,我们俩拉起了手。手腕上的伤痕还很清晰。

翻译家在咖啡店为我买来了热可可。虽有点温,但甘甜可口。店里的大叔还是昨天那个在船头抽烟的人,眼睛浮肿,接过钱时仍然板着脸、低着头。

“谢谢。”

大叔瞟了一眼我裹着丝巾的脑袋。

大海的颜色很混浊,漂浮着许多像是从河里流进来的垃圾。没看见海鸥,在天上流动的只有云彩。

“扶手是湿的。”

翻译家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

“喂,我怎么和妈妈说呢?”

“去岛上玩,后来回不去了,这么说就行。实际上也真是这样。不过别忘加上一句:去疗养院住了一晚。明白了吗?”

“头发呢?”

“一直围着这条丝巾就行。不用担心,特别可爱,你母亲也会喜欢的。”

我用手摸了摸脑袋,沾着血迹的地方触感有所不同。突然,一阵风从后面吹过来。男人帮我用力重新系紧丝巾,并把露出来的头发塞了进去。

小镇越来越近了,教堂、办事处的钟塔和崖壁映入眼帘。暴风雨那么猛烈,崖壁却依然保持着以往的雄姿浮于海上。游船放慢了速度,一边往右转弯一边鸣笛。我们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咖啡店的大叔正在清洗我们喝过的可可杯子。

小镇眼见着慢慢变大了。栈桥上已经站满了人,准备乘坐游船的游客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排成了队。船旋转了四分之一,船尾朝向栈桥靠了过去。这次响起的汽笛声更加低沉。

“你不用下船了。”

“我把你送到花朵时钟那里。”

“我得跑着回去,到退房的时间了。”

“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我等着。”

翻译家碰了碰我的脸颊,然后就像珍藏这触感一般,轻轻地合上了手指。

嘈杂的声音传来,远方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玛丽!玛丽!玛丽!”

确实是在叫我。栈桥上的人都抬头看着我们这边,原来那些人并不是等着上船的游客,而是系着围裙的服务员、出租车司机以及身着睡衣的中年妇女。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等候室前面停着警车和救护车。我看见拉手风琴的少年在人群后面,像往常一般把手风琴挂在脖子上,不过没有拉。

“玛丽,我在这儿呢!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