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幸中的万幸(第4/5页)
跟沟回切断术一样,内侧颞叶切除术的初步结果也是不确定的。在外祖父可以评估手术所承诺的疗效之前,或者开始回答比如内侧颞叶有什么机能这种更为宏观的问题之前,他还有更多工作要做。像大多数的实验一样,外祖父认为工作的研究样本越多越好。数量再多都不算多。幸运的是,外祖父并不缺资源。脑叶切断术的受欢迎度还在飙升——就在前一年,1949年的12月,埃加斯·莫尼兹的发明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因此世界各地的疗养院负责人依旧在对他们的病人进行无限制的外科手术。到了20世纪50年代,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术方法都被发明了出来,它们分别针对大脑的不同部位:额叶皮质局部切除、脑回切除、扣带回切除以及被膜切除。诺贝尔奖组委会为外科手术戴上了高贵的桂冠,这也就表明这个领域未来的突破会带来专业上、治疗上、科学上的红利。对于外祖父这样野心勃勃的多面手而言,这种诱惑难以抗拒。
在他进行了头四个内侧额叶切除手术后的几周内,他又做了十台手术:
病人 B.B.
病人 C.G.
病人 A.G.
病人 A.R.
病人 G.D.
病人 R.B.
病人 D.B.
病人 M.S.
病人 A.D.
病人 A.Z.
而这一例名叫A.Z.的病人十分有趣。
她已经在康涅狄格州州立医院住了整整八年。她当时30岁,虽然在手术前,“大力度的休克疗法给她带来了暂时的益处,”但她一直被描述为“紧张”“有攻击性”“整洁”“容易冲动”,外祖父还说,她总是“沉迷于性幻想”和“性危机感”,用外祖父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种偏执妄想。外祖父在1950年11月19日对这位病人进行了手术。她积极配合手术,在手术期间接受了局部麻醉。当外祖父将她的部分右侧海马皮质吸出来时,她在整个过程中都始终保持清醒。但外祖父“无意中打穿了蛛网膜,因此一部分的右侧大脑脚、膝状体以及下丘脑因受到了损伤”,A.Z.的直接反应就是立马陷入了深度昏迷。她持续昏迷了72小时,大小便失禁,并且出现了周期性的痉挛。之后A.Z.慢慢醒了过来,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星期后,最终可以独立行走,并重新获得了对膀胱的控制。
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外祖父如此描述她,“她的妄想、焦虑和偏执倾向得到了完全的缓解。”他说道,这种“迅速和显著性”的结果令她的家人很高兴。
A.Z.和早些时候那个病人I.S.一样,因为外科手术的错误,而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令外祖父想起了自己在一家疗养院听说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位女性病人,她被绑在浴缸里整整24小时。浴缸的恒温器坏了,水温远远高于可忍受范围。这导致病人的“体温极度升高”“超出了体温计的量程”。根据外祖父的推测,这样长时间的过热会损害大脑的某些区域,跟他无意中损伤到I.S.和A.Z.一样。而对外祖父而言很有意义的一点就是,那个体温过热的女人的“精神症状同样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正如这三个“不幸中的万幸”例子的展示,外祖父想知道,“大脑中央深处的损伤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好处”是否表明,“心理疾病的主要机制”可能存在于一个更深层的大脑区域,这个区域比他那侵略性的手术所涉及的区域更加深入。
不过这是另一个时代的问题了。目前,就A.Z.的情况而言,外祖父认为,她的“卓越结果”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她的病情不仅产生了戏剧性的改善,同时她也表现出了一种“对她整个精神病史(其中三年时间)的逆行性遗忘。”
她不只是从疾病中痊愈过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患过病。
我母亲不知道,我外祖父那段时间在疗养院中做些什么。他工作繁忙,却很少谈论工作。我外祖父的职业生涯,在她心里依然是模糊而朦胧的。她只记得我外祖父在场的时光,只记得他在家中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