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被带入了大海(第8/9页)

几天后,肿胀一消退,米尔纳就会再次面见病人,她打开笔记本并再次进行她的测试。

然而几个月来,她都一无所获。

她面见并且测试了几十个病人,亲自观看他们的手术,之后又进行再测试。手术几乎对一切都有改善。术前测试期间,米尔纳越来越对被病人发作打断感到习以为常,这些发作会表现为言语抽搐、身体乱动或者瞬时的眼神恍惚。手术之后这些症状会减少甚至几乎消失。至于潘菲尔德手术的其他变化(那些她来到“神经”想要发现的变化)却似乎太过微不足道,或是用她的方法并不可测量到。或者说,它们真的不存在吗?这真的可能吗?切除这样一个庞大的大脑中心区域,真的对病人毫无影响吗?

米尔纳认为,这里的难题之一就是潘菲尔德的手术是单侧的。也就是说,他只切除了病人一半的边缘叶。而另一半球毫无疑问地补偿了大部分的缺失,这也使得缺陷的发现更加具有挑战性。而这个问题是没法解决的。潘菲尔德并不会去对功能还未知的大脑结构进行双侧切除。他认为这是件很可怕的事,就像在和病人玩俄罗斯赌盘。或许他们只会缺失一些比较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说嗅觉。但他可以证明这种风险的正当性吗?

如果他们失去了更加重要的东西呢?

米尔纳深谙这一点。她研究的是人类,不是实验小鼠或者黑猩猩,动物可以任意地被牺牲掉。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是病人,蒙特利尔神经学研究所的使命是让他们变得更好起来。严格来说,他们的次要角色才是作为研究对象,米尔纳深以为,即使科学的突破再诱人,也不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然而,这实在很令人挫败。一个个病人,一次次测试,一天天过去,却几乎没有明显的进展。这并不意味着病人都不关心和在乎他们自己的权利,也不意味着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哪怕很小的突破。其实是有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她在去了解他们的过程中获得了满足。譬如说,有一位来自安阿伯市(Ann Arbor)的23岁银行职员,在9年的慢性神经运动型癫痫过后,他的医生将他送到了蒙特利尔。他疾病的起源尚不清楚,不过可能跟他在10岁时染上麻疹有关系。他发作的模式很奇怪,他会突然停下手边的事,然后一直说“是是是”,根本没有任何预兆。他会慢慢把头向左转,脸也会朝左扭,而眼神是空洞的。“而接下来,”布伦达·米尔纳说,“他就开始出现舔舌的动作。”

在手术之前,米尔纳对银行职员进行了一整套测试,她又观察了手术,然后重新进行测试。手术后两天,病人患上了失语症,他不能讲话,一侧的脸向下耷拉着,好像他患有面瘫一样。在米尔纳的记录中,失语症和面瘫都只是一种“过渡”,他们和所有大脑手术之后的颅内肿胀都是一样的。这些负性症状很快就消失了,手术后三天,他似乎就恢复了大部分的能力。那天,她所做的其中一个测试,是让他凭着记忆再造她呈现给他的四个几何图形,早在六天以前,也就是手术的三天前,米尔纳就给他看过一次。他将其中三个都完美地复现出来了,这个完成度,即使对于不是刚刚做完“切除了左额叶前部沿侧表面5厘米,底部6.5厘米的区域”的手术的人,也是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米尔纳对潘菲尔德的病人研究了一年多以后,她跟病人P.B.,即接受了同样手术的土木工程师在一同坐着。米尔纳对他讲述了抢劫受害者安娜·汤普森,以及一艘邮轮渡海时遇险的故事,却发现他似乎立马就能把那些故事给忘记。她陷入了困惑中。为什么手术对他产生了影响,难道对其他人就没有?为什么手术令他好似失忆了一样,却让其他病人留下了完整的记忆系统,而他们做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