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艺术的点缀(第2/10页)
达丽姑妈哈哈一笑。笑声很刺耳,音色里透着讥讽——至少在我听来。
“我才不担心,”她说,“难道你以为,这段姻缘会获得吉夫斯首肯?”
我愤愤然。
“你是想暗示,姑妈,”我说——此处有没有用叉子柄敲桌子,我记不清了,估计是有,“我万事听任吉夫斯摆布,他不让,我就不娶我想娶的对象?”
“那,他让你没留成胡子,不是吗?还有紫袜子,还有软襟衬衫。”
“那完全是另一码事。”
“好,我愿意跟你小赌一下,伯弟。吉夫斯会阻止这段姻缘。”
“胡说八道!”
“而且,要是他不喜欢那幅肖像画,他会想办法弄走。”
“我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
“最后呢,你个脸大无脑的可怜虫,他会按时把你送上我的游艇。用什么办法我是不知道,但你绝对会现身,头戴游艇帽,备着换洗的袜子。”
“咱们说点别的,姑妈。”我冷冷地说。
姑妈在饭桌上的态度令我很是心绪起伏,只好先去公园里散散步,平复一下神经系统。约莫4点半,神经节终于不再突突跳了,我这才返回公寓。我看到吉夫斯正在客厅里凝视着那幅画。
跟他共处一室,我一时有点尴尬,因为出门之前我跟他讲明了打算取消游艇之旅,他有点不悦。瞧,他一直挺期待的。从我接受邀请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他双目中隐隐闪着船锚的幻影,我还依稀听见他在厨房里喊船夫号子来着。估计他有位先祖是纳尔逊将军手下的水手什么的,所以他总是对咸咸的海水情有独钟。记得我们乘轮船去美国的时候,我看到他像海员一样在甲板上昂首阔步,一眼望去,好像是要去升大桅操桁索,抑或是绞罗经台。
因此,即便我解释了原因,对他毫无保留言无不尽,我知道,他明显还是心中不快,所以我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故作轻松。我站到他身边,看着画像。
“挺好看的,吉夫斯,啊?”
“是,少爷。”
“艺术的点缀,最能给家居生色了。”
“不错,少爷。”
“好像整个屋子都有些——怎么说呢——”
“是,少爷。”
他的回答虽然挺正常,但态度却远远不够真诚,于是我决定把话说开了。我是说,该死。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让人画过肖像画,要是有,那准能明白我的感受。看到自己的画像挂在墙上,就会觉得那是自家孩子,满腔爱意。你需要外人给予赞赏和热情——绝不是撇嘴、抽鼻子、轻蔑的死比目鱼眼神。尤其你对作画的艺术家还抱有超越一般友谊的深刻、热烈的感情。
“吉夫斯,”我说,“你不喜欢这艺术的点缀。”
“哦,不是的,少爷。”
“别,不用掩饰了,我把你看得一清二楚。出于某种原因,这艺术的点缀很不讨你喜欢。你觉着哪儿不好?”
“少爷不觉得色系过于艳丽?”
“我没发觉,吉夫斯。还有呢?”
“这,私以为彭德尔伯里小姐笔下的少爷,似乎一副馋相。”
“馋相?”
“好似狗儿望着远处的骨头,少爷。”
我纠正了他的错误观点。
“吉夫斯,这压根就不像狗儿望着远方的骨头。你说的那个表情叫作‘含情脉脉’,凸显‘灵魂’。”
“我懂了,少爷。”
我进入下一个话题。
“彭德尔伯里小姐说下午可能过来看看画像。她来了没有?”
“来了,少爷。”
“但没留下?”
“是,少爷。”
“你是说她走了,啊?”
“正是,少爷。”
“她没说再来什么的?”
“没有,少爷。我想彭德尔伯里小姐并没有再来的打算。少爷,她有些激动不安,表示要回画室小憩。”
“激动不安?不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