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吉夫斯和雅歌(第7/9页)

疗效如同魔法。酒里除了有硫酸盐还兑了什么,我是一无所知,总之我的人生观焕然一新。刚才那种喘不过气的怪症状消失了,膝盖直往下坠的感觉也没了。四肢不再微微颤抖,舌头上的结散开了,脊梁骨也硬了。我又续了一杯,大口吞下,然后兴高采烈地跟女招待道了声晚安,又对一两个面孔讨我喜欢的客人和善地点头致意,然后趾高气扬地回到大厅,安然应对一切。

不一会儿我就站到舞台上,对着一百万只紧盯我的金鱼眼。我只觉耳中奇怪地嗡嗡作响,透过嗡嗡声,我依稀听到钢琴奏响了。我默默祈祷上天护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亮开了歌喉。

哎,说悬还真悬。全部过程有点模糊,我只约莫记得,唱到副歌那部分,下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我当时还以为是民众想跟着一起唱来着,心里颇受鼓舞。我集中全力,气贯丹田,飙完了高音,然后施施然退到舞台侧翼。我没有回去谢幕,而是顺势遁走,脚底抹油直奔吉夫斯,即大厅后面的站票席处。

“呵,吉夫斯,”我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抹去额头上货真价实的汗珠儿,“他们总算没喊‘下去吧’。”

“不错,少爷。”

“但你尽管放话出去,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浴室以外的地方表演了。天鹅绝唱,吉夫斯。以后谁要想欣赏我的歌喉,敬请候在我浴室外面,把耳朵贴在锁孔上。我或许是误会了——快到结尾的时候观众好像有点激动。喝倒彩在空气中飞翔,我都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了。”

“少爷,我也的确察觉到观众有一点躁动不安的情绪。想来是对这支乐曲心生厌烦。”

“嗯?”

“我本该早些知会少爷的。少爷到达以前,已经有两个人唱过了。”

“什么!”

“是的,少爷。分别是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这首歌正流行。”

我目瞪口呆。这家伙明明知道,还没事人似的任凭他家少爷踏进鬼门关——打个比方——我如遭雷击。这不就是说忠仆精神已经丧尽了吗?我正要不遗余力地教训他一顿,这时看到大皮东倒西歪地走上了舞台。

大皮无疑是刚刚光顾过“壶与杯”的模样。观众间传来几声喝彩,估计是他那些双陆棋棋友觉着血浓于水。大皮听了,立刻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巴直咧到后脑勺。显然,他此刻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而且还坚持着没倒下。只见他对歌迷们友好地挥挥手,又很有皇室气派地微微一鞠躬,像东方君主向子民的赞美报以致意。

弹钢琴的姑娘奏响了《阳光少年》的前奏,大皮像气球一样鼓足了气,双手一握,眼珠一翻,盯着天花板,好像要袒露灵魂似的,然后开唱了。

我估计大伙是因为一时错愕才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虽然听来不可置信,但我拿人格担保,下面一直鸦雀无声,直到大皮唱完了主歌,然后才振作起来。

小商贩一旦给惹怒了,那就糟糕了。我从来没亲眼看到过无产阶级行动起来的场面,今日一见,只觉惊惧。我是说,仅此就能大体领会一番法国大革命的阵势。大厅的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传来一阵响动,就像——我这是听来的——东区拳击比赛场上裁判把人人看好的种子选手罚出局又立刻逃命去也,招致的那种动静。接着他们不再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开启了果蔬主题。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感觉首先扔向大皮的应该是土豆。人有时候就是会异想天开。但实际上呢,那是一只香蕉。我顿时领悟到,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智计远胜于我。这些汉子从孩提时代就掌握了如何对待不对心思的戏剧表演,单靠直觉就知道如何取得最佳效果。我看到香蕉“啪叽”一声正中大皮的衬衫前襟,立刻惊觉,无论是在实际表现上还是在艺术效果上,这都是任何土豆都无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