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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杰尔达老师也向我打开了一本本诗作,那类书真的,但是真的,不适合我这个年龄的人:莉亚·戈尔德伯格、尤里·兹维·格林伯格、约哈韦德·巴特—米利亚姆、埃斯特·拉阿夫,以及尤·兹·里蒙。

从她那里,我知道有些语词的周围需要全然安静,给它们足够的空间,就好比挂照片,有些照片周围不需要陪衬。

我从她那里学到了许许多多,在班上,在她的院子里。显然,她不介意我分享她的秘密。

然而只是分享一部分秘密。比如,我一点也没有想到,她也从来没有向我做过丝毫暗示,除身为我的老师,我的挚爱,她也是诗人杰尔达,她的一些诗歌发表在文学增刊和一两本无名杂志上。我不知道,她和我一样,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她和声名显赫的哈西德拉比世家有亲缘关系,她是犹太教仪式派拉比门纳哈伊姆·门德勒·施尼尔松的亲堂妹(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不知道她也在学习绘画,她加盟一家戏剧团体,也不知道她那时甚至已经在诗歌爱好者的圈子里小有名气。我没有想到,我的情敌,她的追求者是哈伊姆·米什可夫斯基拉比,也没有想到在我们的夏天,她和我的夏天结束两年后,他会娶她为妻。我几乎对她一无所知。

1947年秋季伊始,我到塔赫凯莫尼宗教男校三年级读书。我的生活中又充满了新的兴奋。无论如何,让我再像婴儿似的对初级班的老师百依百顺已经不合适了——邻居们会皱起眉毛,他们的小孩子会取笑我,我甚至会取笑自己。你怎么回事,每天早晨跑到她那里?当整个邻里开始谈论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孩取下她晾晒的衣服,打扫她的院子,甚至也许在星光璀璨的夜晚梦想着娶她,你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几个星期以后,耶路撒冷爆发暴力冲突,随之便是战争、轰炸、围困和饥饿。我疏远了杰尔达。我不再早上八点跑到她那里,梳洗整齐,头发服服帖帖,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我不再把昨晚的诗作拿给她。要是我们在大街上碰见了,我会急急忙忙地说“早上好,你好,杰尔达老师”,没有问号,没等听见回答就已经跑掉。我为以前所发生的一切羞愧难当。我也为这么快就把她甩掉而羞愧难当,甚至没有费神告诉她我把她甩了,甚至没有解释。我为她心之所思而羞愧难当,因为她一定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还没有把她甩掉。

这以后,我们终于逃脱了凯里姆亚伯拉罕。我们搬到热哈维亚,父亲梦寐以求的地方。后来母亲去世,我到基布兹工作并生活。我想永远离开耶路撒冷。中断了所有的联系。我时不时会在杂志上读到杰尔达的诗,因而知道她还活着,她依然是个有感情的人。但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一遇到感情便连忙退缩,尤其想把我自己和有情感的女人拉开距离。基本如此。

我的第三本书《我的米海尔》中的情节多多少少就发生在我们这个住区,该书出版的那年,杰尔达的第一本诗集《休闲》也问世了。我想到要给她写几个字表示祝贺,但是没写。我怎能知道她依旧住在泽弗奈亚大街还是搬到了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我写下《我的米海尔》,以便在我和耶路撒冷之间划清界限,以便永远和她切断联系。在《休闲》集的诗中,我发现了杰尔达的家庭,也见到了一些邻居。后来,另两部诗集《看不见的骆驼》和《非山非水》陆续问世,赢得了千万读者的喜爱,荣获文学大奖,对于这一片称赞声,杰尔达老师,一个孤独的女人,似乎在躲避,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在我童年时代,英国统治时期的最后几年,所有耶路撒冷人都坐在家里写东西。那年月几乎谁家里都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没有录像机,没有激光唱机,也不能上网,不能发电子邮件,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但是大家都有铅笔和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