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20.夜晚的灰姑娘(第2/7页)

我想,如果不是和龙一郎在一起,感觉就不会如此强烈。人与人偶然在同一个地方,时光在眼前流逝而去,光这些就足以唤醒脑海里的某种印象。

延续到遥远的尽头、茂密得连阳光都不能透射的森林。

清晨漾满旭光的湖泊,映在湖面上的山峦颜色。

就像这样。

仰望天上的银河,牛郎星、织女星、天津四星构成一个三角,直到脖子酸痛,头脑里还在描绘一只很大很大的白天鹅。

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痛切地体会到在时间静止的一瞬间,某种事物依然在流淌。

经过这样的体验之后,我觉得两个人是能够分离的。我觉得惟独灵魂和灵魂会在没有时间的地方永远相互依偎。我觉得自己在一个极其遥远而又不知道方位的地方,一个杳无人迹、只有大海和高山在向我倾诉衷怀的地方,一个忘记自己是人的地方。

但回过神来,就全是这样一些事情:肚子饿了,或者明天几点钟要上班,所以到时候再打电话联络,等等。能做的也就是:我能看看这本杂志吗?好啊,我已经看过了,你去看吧。这肉体,这声音。让人费心费神的也就是:能去的地方和不能去的地方,受到限制的事情和没有受到限制的事情。

只能做这些事情,只有这样的事情才包含所有的一切。

一天的时光会奢侈地结束,带走这所有的空间。

“那首曲子说的是你。你连歌词也听了?”

你能不能想象一下,当你走在街头,一个陌生男子,而且还是年龄比你大很多的男子突然喊住你,对你说这句话时,你的感觉会怎样?

我感到吃惊,而且觉得自己又会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好像忽然跃入与自己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我以这样的心情回过头去,看到黄昏那清澄得可怕的红色天空,和个子很高的年长者的眼睛。将近四十?还是四十多岁?称呼大叔稍嫌年轻,当他是朋友又似乎老了一些,是一个孱弱又有些落魄的人,有着一对透明而神秘的茶色眼珠,令人联想起古清。

“什么事?”我说。我心想,我已经不和古怪的人打交道了呀!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你收到录音带了吧。那是我寄的。”他说得很平静,却非常明确。

“啊,是那个呀!”我问他,“可是,你是谁?”

“我可以讲我的真名吗?”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为什么突然寄录音带给我,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的绰号叫做‘梅斯玛’。只要讲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他说。

宽面条以后是梅斯玛,我心里暗暗想道。

“我从你弟弟那里听说你的事情之后,就无意中想起那首曲子了。而且我心想,如果能用那样的方法引起你的兴趣,你也许会来听听我说的话。我马上就要出远门,我是完全被你弟弟误解了,想解释一下。”

“你是宽面条的那位朋友?”我惊讶地问。

“你指的是加奈女?”他问我。

我点点头。

“是的,我是她的情人。”他说。

“我听她提起过。”我说道。

我心里不免生疑,这个人这么文静,弟弟到底害怕他什么?因为我尽想象着他应该是更年轻更强悍的人,所以脑子里一时产生了混乱。我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文弱的大叔。但是,先寄录音带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个技巧,自然而高明得让人不能小看他。我不能疏忽大意。

“你有时间在哪里坐着谈一会儿吗?”他问。

我原来约好去龙一郎家,所以我对他说,如果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话,没问题。我担心去那家常去的店会遇见宽面条,便决定到车站大楼顶上的啤酒花园去。

时间尚早,店里空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