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约瑟夫,我很累(第8/12页)

那条鱼名叫比利的鱼突然死了,浮上水面,体侧插着那根箭,插到箭杆的四分之一位置,一部分粉红色内脏附在上面。

我长大了,不能再哭了,但心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伤心,我从喷泉那边跑开,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跑。半路,我遇到了我妈妈。她站在那儿,穿着我从没见过的新外套和裙子,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她紧紧挽着尼科尔森先生的胳膊。他们或者正要出去,或者正要回家——我无所谓——尼科尔森先生对我皱起了眉头(他不止一次跟我说在英国,像我这么大的男孩都去上寄宿学校),但是我也无所谓。我把头埋到她腰间,感觉她的手抚摸着我背部很久后才不哭了,是在她安慰我说买金鱼花不了多少钱,我很快就会再有一条,还说约翰做了那件没脑子的事感到后悔之后。我发现或者重新发现了哭泣是一种快乐——发现如果你的头埋在你妈妈的腰间,她的手搭在你的背部,如果她刚好穿了干净的衣服,哭泣有可能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

还有别的快乐。那年在我们家,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平安夜,至少一开始挺愉快。我爸爸去了,那让尼尔科森先生不得不回避。看到我爸爸在我妈妈的朋友中间有多么放松挺好的。他腼腆,可是他们好像喜欢他。他跟巴特·凯姆彭特别谈得来。

霍华德·惠特曼的女儿从塔里顿那边过来跟他一起过节,她叫莫莉,跟我一般大,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还有别的几个小孩在,我们认识,但很少见面。那天晚上约翰穿一件黑色外套,打着领带,显得很成熟,显然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岁数最大的男孩,身负社交责任。

过了一会儿,也没有事先计划过,一群人就三三两两地进了餐厅里的那片地方,上演了一场即兴的杂耍节目。是霍华德先开始的:他从我妈妈的雕塑台那边搬来了高凳子,让他女儿面对观众坐下。他把一个牛皮纸袋的开口又往下折了两三次,戴到他女儿头上;然后他把自己套装的上衣脱下,后摆在前,披在她身上,衣服围着她的下巴;他走到她身后,蹲得让人看不到,然后把他的手从那件上衣的袖筒里往外伸,露出来后,看着就像是她的。光是看到一个面带微笑、头上戴着纸帽子的小女孩,用一双很大、很爱表现的手做手势,就足以让每个人都哈哈大笑。那双大手擦擦她的眼睛,摸摸她的下巴,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巧妙地用拇指按着鼻子,给我们做了个嘲笑的动作。

接下来上场的是斯隆·卡伯特。她在凳子上坐得很直,鞋跟卡在横档上,效果最好地展现了她漂亮的腿,但是她的第一个节目没有成功。

“嗯,”她开始了,“我今天在上班呢——你们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四十楼——我打字时,打着打着扫了一眼,看到一个大个子老头儿可以说蹲在窗户外面,他长着白胡子,穿了件滑稽的红衣服。我就跑过去把窗户打开了,我说:‘你没事吧?’嗯,那是圣诞老人,他说:‘我当然没事,我习惯了在高处。但是听着,小姐,你能告诉我怎么去贝德福街七十五号吗?’”

下面还有,可是我们露出尴尬的表情,肯定让她看出来我们知道她在端着架子跟我们讲故事;她一想到怎样快点讲完故事,就快快讲完了。然后,在沉思一阵子后,她又试着讲别的,结果这次效果好很多。

“孩子们,你们听过第一个圣诞节的故事吗?”她问。“在耶稣出生的时候?”然后她就开始讲了,用的是那种压低的、具有戏剧感的声音,她肯定希望在她较为严肃的广播剧中,讲述者有可能使用那种声音。

“……他们还有几英里才能赶到伯利恒,”她说,“那是个寒冷的夜晚。这时,马利亚知道她的孩子很快就要生了。因为一位天使已经跟她说过,她甚至知道她的孩子有一天会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可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孩”——讲到这里,斯隆的眼里闪着光,似乎泪水正在涌上来——“而且赶路让她累坏了。那头驴子一颠一颠地走,把她磨伤了,她浑身到处都疼,她觉得他们永远、永远都到不了那儿,她能说的只是:‘哦,约瑟夫,我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