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第2/5页)
来了客人,我总是对他们说是“他的私人客厅”,或者说是“工作间”。可我不欺骗自己,我对自己说,那是“散发着恶臭的房间”,烟草和高级烧酒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甚至把墙壁都污染了,那个男人不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早上和晚上都会忘记淋浴,一周都不洗一次澡。这个男人变得吝啬了,模样都变了,懒洋洋的,听之任之。
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孤独:无论是在公寓还是在别墅里,人们从来就不想着替我留一个房间。啊!一个堆杂物的地方我都会感到很满足,一个小房间,让我也能写作。理想伴侣的计划中没有,无望的一代(那是自恋的白人家伙搞的东西)[25]的清单上也没有。
如果能把路易斯阉掉,我会高兴坏了的。割掉他制造分泌物的那两个蛋蛋。他对那个玩意儿感到很自豪,好像那是两个癌似的。唉,就像没有写字台一样,我也没有干那种事所必需的解剖床,而且,也没那么残酷。我身上的那个坏女孩已经疲惫了。厌烦了。很快就要咽气。
夜晚,我们从一家家低级酒吧寻欢作乐回家时,往往要穿过巴黎的平民区,让人担心的街区,黑漆漆的马路,脚底下的路面黏糊糊的,废水和污水汇流在一起。而在斑驳的外墙里面,在黑乎乎的走廊里,在栏杆摇摇晃晃的楼梯上,白菜和炖菜的味道与楼层厕所里的臭味互不相让。那天上午,我们在寻找出租车离开知了酒吧时(夹在看谁都不顺眼的毕加索、多嘴多舌的科克多[26]、心不在焉的英俊的拉迪盖[27]以及三个戴着羽饰的公主当中,喝着温热的香槟,我们心里厌烦透了。那几个公主,明明是银行账号,却要冒充缪斯。)我们在小街小巷里溜达,到处都是翻倒在地的垃圾桶。屠夫们肩上扛着红红白白的冻肉,又冷又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在小酒吧里,人们把白天的木屑铺在方砖地面上,看门人用力把消毒水倒在地上,好像专门瞄准行人的脚和流浪狗的屁股。司各特含含糊糊说出了这句可以说非常正确的话:“不幸的小镇……一切都涂上了不幸的色彩。”我紧紧地搂着他,吻着他的嘴,忘了他让人恶心的气味。有的时候,我太爱他了。
这就像生活在一道亮光里,一道光晕把我们俩包裹了起来,随着我们移动。在那个时候,我们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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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们笑得那么欢,吃得那么开心,在座的人都是那么好,应该跳舞啊……
可是,缎子鞋里面,我的脚出血了,磨坏了。命运在召唤我了,微弱的希望破灭了。有人说,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想堕落,并一手策划了这种堕落。愚蠢!
我回想起谢里登军营的夜晚,我在那里跳舞会一直跳到双脚发麻,皮鞋在舞池的地板上磨得发烫。我脱掉浅口皮鞋,光着脚继续跳。飞行员们在给我鼓掌,机械师、报务员和调度员也在欢呼。我的裙子飞舞起来,我伸出一个手指,或翘着嘴,模仿着小伙子们的动作,尽管我并不明白那些动作的意思。我是年轻的妓女,蒙哥马利有钱人家里的一个小妓女。兵营或监狱里的亚拉巴马小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谁惩罚谁?谁说在男人的怀抱里不好,小伙子们要去参加愚蠢的战争了,他们是那么温柔,那么严肃,他们的臂膀是那么宽大。人们非常想把他们赶走,他们很碍事,在地铁和巴黎的危险场所,人们常常会遇到这些头破血流的家伙,纱布和头套使人们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残缺的身体是我们道德沦丧的写照。
“我希望你的态度再端正一点,”柳波芙抱怨说,“我已经习惯了那些把一切都献给扶手杆和镜子的人。他们把练习与艺术融为了一体,可让你觉得大逆不道的,是残酷的事实。因为,我的美人,世界上没有才能,没有天命,只有这种可怕的超强练习,让人出汗、呻吟、乞求,最后才创造成艺术。首先要忘记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