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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来学做一个坏蛋,年纪未免太大了吧。”热塞医生说了这句话,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也笑起来了。

他们全都大声笑着,因为人人都知道热塞医生是个胆小鬼。可是奇怪的是,尽管如此,他在这可可地带还是很受人尊敬。原来在这个从费拉达斯一直到伊列乌斯的地区里,只消大家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你就彻头彻尾地完蛋了,这种人在这一带的城镇里和公路上是没有前途的。如果说,凡是想在巴伊亚州南部开发阶段中在那儿混下去的男人需要有一样长处的话,那就是胆量。除非你把个人的生死问题完全置之度外,你怎样胆敢在这批“雅贡索”、开拓者、横行不法的律师和冷酷无情的凶手当中待下去呢?一个人受了侮辱不回手,看见闹出乱子来就逃,讲不出什么个人的英勇事迹——这种人是那些“格拉皮乌那”不放在眼里的。

只有热塞医生一个人不在此例。他是塔博加斯的医生,伊列乌斯的市参议员,奥拉旭的长期竞选人,又是反对党的领袖之一,只有他,尽管人人知道他胆小如鼠,还是得到大家的爱戴。他的确是个家喻户晓的胆小鬼,给人用来当作衡量别人的标准。譬如人们往往说:“他简直跟热塞医生一样胆小。”或者说:“他的胆子真小,连热塞医生也万万及不上呢。”这可不是他的政敌们针对他说的嘲笑话,虽然有人会这么想。他的同党也知道,碰到快闹出事来的时候,他们是没法指望他帮忙的。连酒店和妓院里都流传着一些传说,足以证明这位医生是胆小如鼠的。

举一个例,在这儿塔博加斯曾经发生过一次械斗,规模跟眼前这场奥拉旭和巴达洛兄弟之间的冲突差不多,那时候,据说热塞医生曾经溜进一家妓院,躲在一张床底下。再说,还有在上一次竞选参议员和众议员的时候,在伊列乌斯召开的那次大会。从巴伊亚来了一个青年,他是前任州长的儿子,刚踏进政界,这一次来当本地区的反对党候选人。他心里慌得不可开交,因为人家给他讲了些关于这个地区的可怕的故事,因此时刻提防着,怕会挨到一颗子弹,或者给人扎一刀。奥拉旭打发手下的人来维持会场秩序,他们把守在讲台四周,腰带上佩着左轮,准备应付万一。同时,巴达洛家的暴徒早已散布在人群里,都巴不得听这个从巴伊亚来的小伙子,这个出名的演讲家讲话。鲁伊律师跟往常一样,带着点儿醉意,致开会词,把联邦政府挖苦了几句。跟着发言的是热塞医生,他的任务是把候选人介绍给选民们,接下来就是这位客人讲话了。他走到这个用长板和货箱草草搭成的、演讲者站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小讲台的台口,清了清嗓子,来唤起大家的注意。全场鸦雀无声了。

“诸位太太,诸位先生和诸位小姐,”他开口说,“鄙人——”

他只讲到了这里。会场上没有太太,也没有小姐,有个捣蛋鬼就嚷道:“你妈从前才是位小姐?”这一说,有人笑起来,还有些人叫大家安静。演讲人就怪听众“不懂礼貌”,接着是一片闹嚷嚷的声音,巴达洛种植园里的人拔出枪来就放,奥拉旭手下的人也用子弹来回敬。根据人们传说,在这个关头,这位年轻的候选人为了躲避在耳边嗖嗖地飞过的枪弹,想钻到讲台底下去,可是他发现这个地盘早给热塞医生占去了。医生非但不肯让出些地方给他,反而厉声责备他。

“如果你不想毁掉自己的一辈子,先生,那还是回到台上去。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有资格躲起来,因为人人都知道我是个胆小鬼。”

可是,这个从巴伊亚来的青年却不以为然,他硬要钻到台底下,两人就扭打起来了。据说,热塞医生跟人打架,这还是生平第一回,那些看见全盘经过的人说,这是他们生平见过的最滑稽的场面——活像两个女人,拉着彼此的头发,想挖出对方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