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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尼奥十分恬静地坐在高背椅子上,他女儿朝他愣望着。他眼睛半开半闭的,好像在打量墙上的那幅画,就是他在巴伊亚想起了该买一点东西来使客厅生色的时候,偶然弄到的那一幅。于是她也看看这幅石印画,深深地感受到这幅画给人的平静感觉。这会儿,儒卡可变得越来越不安了,不想再看那张刚才在看的报纸了,那是两星期前出版的巴伊亚报纸。狗又在叫了。

“我下回上伊列乌斯去,”儒卡说,“要带一条母狗回米。佩里觉得有这需要呢。”

堂娜安娜觉得,这几句话听上去有些假,好像儒卡的目的,无非是想用自己的声音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他们才骗不过她呢。有些事,有些重大的事,就要发生了。达米昂和维利亚托到哪儿去了?从前有过好多回,堂娜安娜也感到屋子里有着这种不安的气氛,这种机密的气氛。有几回,要直等到过了几天,她才听说有一个人被杀了,巴达洛家的地产面积又扩大了。他们拿她当小孩子看待,隐瞒着什么事不告诉她,使她万分伤心。

她叔叔说了那句话,谁也不搭理,她就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望望他的妻子奥尔加,只见她坐在儒卡身边的一把椅子上,用钩针在编结着,态度万分镇静,叫堂娜安娜看得艳羡不止。奥尔加难得到种植园来,等到儒卡强迫她从伊列乌斯搭火车来跟堂娜安娜待一个月的时候,她总是眼泪汪汪的,带着满肚子自怜的心情而来的。她生活在伊列乌斯,经常听人飞短流长地说闲话,她喜欢装出一副牺牲者的姿态,对本城那些虔诚的老太太和她自己的女朋友们,一天到晚诉说她夫婿的好色行径。对他那一次次的苟且行为,她起初也觉得万分愤慨,还曾经打发些暴徒去吓唬跟他胡搅的女人们。有一回,她叫这批暴徒去殴打一个跟儒卡同居的混血小姑娘;可是他的反应真太厉害了——据街坊们说,他把她揍了一顿——弄得她往后只敢逢人搬搬嘴,诉诉苦,装得活像一个听天由命的可怜虫。她唯一的安慰就是每逢节期,去参加天主堂的庆祝典礼了。这就是她的第二生命。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哭诉自己那苦命的身世,听那些虔诚的太太咕哝,哀哭。如果有一天,儒卡突然痛改前非,变成一个模范丈夫的话,很可能她反而会觉得是受骗了。

奥尔加对种植园深恶痛绝,在这里,西尼奥对她的哭诉毫不理睬,堂娜安娜呢,从早一直忙到晚,也没有什么空来安慰她。再说,堂娜安娜抱着巴达洛家的观点,认为只要儒卡满足他妻子所要的一切,他的荒唐行为就没什么不是。堂娜安娜心想,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普天下的男人也都是这样的。这还不算,奥尔加对任何家庭问题都一点儿也不关心,她讨厌乡下,对凡是有关可可种植的事一窍不通。一句话,她侄女对她的印象是: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外人,一个又陌生又危险的人,她呼吸的空气跟堂娜安娜、西尼奥和儒卡呼吸的不同。然而,她这时却带着几分羡慕的神气盯着奥尔加,看她待在这间充满了谜的屋子里,竟然能镇静自若,漠不关心。堂娜安娜感觉到正在发生什么十分严重的事,他们不肯在巴达洛家族会议上给她应得的地位,反而隐瞒了秘密不告诉她,真叫她又痛心又恼怒。她把目光从这张脸上溜到那张脸上,并不马上开始念《圣经》。

接着,蕾蒙达走进房来,她厨房里的活儿干完了。这混血姑娘在吊床后面的地板上坐下来,伸手在她女主人的辫子里找虱子,自以为捉到了,噼噼啪啪地用指甲掐。可是,随她这样开玩笑似的玩弄,也没法打消堂娜安娜坐立不安的感觉。西尼奥和儒卡保守着的是什么秘密呢?维利亚托和黑人达米昂到哪儿去了?儒卡干吗这样神情紧张,他干吗每隔一分钟就要看一次表?狗叫声划破了叫人苦恼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