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风雪同路(第37/41页)
那姑娘笑起来:“姐姐随意。”
她朝边上挪了挪,给端木翠让出了地方。帘子拢在帘钩上,视野变得清明——不过再清明的视野,也只是死气沉沉的、几乎没什么动静的大街罢了。
“姐姐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怎么走动的。走得太多了伤元气——哪怕是就近的人,都不来串门儿呢,我好些年没开口说过话儿了。”
她死时应属豆蔻年华,小姑娘家心性,必然喜欢热闹,也不知道冥市这么些年,是怎么挨过来的。
她叫蓝玉,许是很多年没开口说话,一股脑儿好多问题:“姐姐从哪儿来?成家了吗?人间现在是什么模样?皇帝还是那一个吗?”
端木翠不知道该挑哪个先答,哪知道蓝玉又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姐姐身上,烟火的味道好重,丧事发送得很讲究吧。”
在阳间,这些都是让人忌讳的话题,然而一重世界一重天,到了这里,始料未及,反而会因为丧事的隆重而被人艳羡。
端木翠笑笑:“你呢,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蓝玉摇摇头,好生落寞:“有时候,我也会开阳眼,可是看来看去,也就是一座孤坟罢了。”
阳眼,在这冥市,有个文艺的别称,叫作“回望来时路”。
据说,透过这阳眼,你能看到在阳世最后停留的地方。
这是只残忍的眼睛,给你最后一点念想,又剥蚀掉你最后的希望——好多人,没日没夜,透过阳眼,看自己的坟冢。先时热闹,有孝子贤孙烧纸马送纸钱,慢慢地,人丁稀落,坟头草长青,偶尔出现动静,喜得泪目心跳,定睛一看,不过是只过路的野狗。
于是渐渐地,那颗留念阳世的心终于偃息了,原来早就被忘得干净了啊,不看了,往前走吧,一碗热汤下肚,又去这世上走一遭。
端木翠问她:“我能看看吗?”
蓝玉笑笑,往空气里吹一口气,那气虚虚浮浮,居然看得见。她用手指圈圈描描,然后往中央轻轻一点。
像只眼睛,又像扁长的、时刻流转的漩涡,平面像水面,偶尔波动,偶尔涟漪,那头的景色,清晰可辨。
深山,一座……
那不能被称为坟冢了,充其量是个凸起的土包,没有墓碑,连写明生卒年名姓的木板都没有一块。
这姑娘,看来死得寂寞。
果然,她自己也说:“死得无声无息的,连纸钱也没人给我烧过一张。”
说完了手掌往半空一抹,像是擦除,那只眼睛就那么不见了。
她问端木翠:“姐姐,能看看你的吗?”
端木翠说:“好啊。”
她有样学样,也在半空里勾抹出一只眼睛。那头的影像清晰,公孙先生在念祭文,几度哽咽,几度中断,张龙红着眼睛烧黄纸,赵虎在撒纸宝,展昭守在棺边,目光虽沉静,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担忧和不安。小青花估计退场休息了,但抽抽噎噎的哭声还是像背景音,萦绕不去。
蓝玉看得目不转睛,好生羡慕。端木翠不动声色,觑着她不留意,食指微弯,在阳眼的面上轻点三下。
有个穿白色锦衣的男子过来,微微抬头,凤目英眉、鼻如悬胆,一身的凛然之气。这样的人,只见一面,就很难忘记。
蓝玉失声尖叫:“呀,他,白恩公!”
端木翠伸手虚晃,阳眼已收。
蓝玉愣怔在当地,半天回不了神。
端木翠试探着问她:“适才你叫……白恩公,你是认识我夫家的兄弟吗?”
蓝玉攥着心口的衣服,声音止不住发颤:“姐姐,那位白恩公,是你什么人?”
“他叫白玉堂,是个江湖侠士。人唤锦毛鼠,是我相公的……结拜义弟。”
蓝玉低声呢喃:“白玉堂,怎么叫锦毛鼠呢,明明是个……”
明明是个生得如龙如凤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