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八章 秦魏交好,庄子魏都辩张仪(第17/23页)

“你就甭操这个心了。”张仪呵呵笑过几声,扬手打断他,“庄先生不是笼中鸟,圈不过三日,必会飞走。在下给惠相国留下话把子了,两日之后再去拜访。”

真让张仪说着了。庄周被惠王圈到第三日,就对二百余亩大小的御花园玩腻味了,连说话的姿态也渐渐怠倦起来。魏惠王却是不同,自从听过庖丁解牛的事,对庄周的养生之道大感兴趣,扯住他问个没完没了。

是的,魏惠王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他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尤其在函谷战后,惠王的霸业之梦渐成泡影,一向雄健的身体一如其雄心,无时无处不显露出败象。但惠王不想死。生命于他而言,也不是死与不死的事,是他眼下真的还不能死。太子申仍旧立不起来,其他公子论贤不及太子申,论能不及公子卬,没有一个让他放心,惠王实在不敢设想一个没有自己的魏国,至少是现在。

然而,养生是个大且玄的话题。庄周左论右譬,从入门到玄妙,惠王越听越觉得高深。庄周急了,决定不再讲道理,直接带他实修,从斋心修起。

“好好好,”惠王连声应诺,“请问先生,斋心从何做起?”

“斋心就如这般,”庄周坐定,两手抱在丹田上,闭目息气,“口舌不可说话,身体不可动作。”

“这个容易。”惠王亦如庄周坐定,手抱丹田。

“气须沉,息须缓,意不可游,驻守丹田,神不可走,驻守心田。”

“这个也不难,”惠王急不可待了,“先生,斋多久为好?”

“斋心自是越久越好,只是,就你而言,若能斋上两个时辰,在下就肃然起敬了。”

“两个时辰?”惠王大是不屑,长吸一口气,转对毗人,“毗人,什么时辰了?”

“刚入申时。”

“好。”惠王朗声吩咐,“寡人与庄先生这就比赛斋心,以一昼一夜为限,你作裁夺,至明日申时,先起身者为输。”

“陛下?”毗人急道。

惠王却不睬他,转对庄周,抱拳道:“先生,请吧。”

见惠王逞强比试,庄周朝他笑笑,站起身,帮他摆正姿势,而后大襟一摆,在离他不远处潇洒坐定。

接后几个时辰里,庄周渐入佳境,端坐如钟,纹丝不动,状若枯木,惠王却如同受刑。

惠王原也有些修炼功夫的,只是近来心绪不宁,这又遇到庄周,免不得相形见绌。前面两个时辰,惠王尚能坚持,到第三个时辰上,惠王眉须皆动,指节屈伸,龇牙咧嘴,小动作越来越多。熬到后半夜,惠王挠耳抓腮,呼吸不匀,显出各种不自在来。

守在一边的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琢磨良久,认定是夜寒袭人,吩咐宫女取来两块毯子,一块搭在惠王肩上,另一块搭在庄周肩上。几乎是出于本能,庄周肩膀一抖,毯子落地。惠王见状,只好也抖肩膀,连抖几下,毯子非但没落,反而搭得更踏实了。惠王由不得看向毗人,原本请他取掉毯子,不想毗人干脆拾起庄周的毯子,轻轻搭在惠王的两条老腿上。

惠王轻叹一声,闭眼作罢。

一日一夜只为斋心,惠王之心却一时一刻儿也未落定,只如猿马般肆意奔腾。心累身亦累,惠王再也吃不消了。勉强撑到第二日午时,爱逞强的惠王终于放弃抗拒,身子一沉,头一歪,倚在树干上呼呼睡去。

庄周却如算计过一般,恰好在申时出定。见惠王呼噜打得山响,涎水顺嘴角流出,庄周苦笑一下,起身绕花园悠悠漫步。

惠王醒时,天色已近黄昏。

毗人伺候洗过,用过便餐,惠王自觉不好意思,朝庄周拱拱手道:“魏罃算是明白了,这看似容易之事,其实真正难呢。我观先生立马入静,而魏罃之心却如猿马奔腾,总是想东想西。敢问先生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