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第4/6页)
有个男人走向麦克风,开始摇晃手中的豆荚状拨浪鼓,声音听起来像南美洲的音乐。
马寇伸手要拉我起身,但我纹丝不动,坚持要喝完第四杯的黛绮莉酒(Daiquiri)。我以前没喝过这种酒,不过既然马寇点了,我就喝。我很感激他没问我想喝什么,所以,酒端来了之后,我没说话,端起来猛喝。
马寇看着我。
“不要。”我说。
“什么意思,不要?”
“这种音乐我不会跳。”
“别傻了。”
“我要坐在这里把酒喝完。”
马寇倾身靠向我,皮笑肉不笑,伸手一扫,把我的酒扫到棕榈盆栽上,然后抓起我的手,那力道让我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下舞池,否则就等着手臂被扯断。
“是探戈。”马寇拉着我走到舞客当中,“我就爱探戈。”
“我不会跳探戈。”
“你不必跳,我会带你跳。”
马寇揽住我的腰,猛地朝他的方向一拽,让我整个人贴在他白亮的西装上,然后对我说:“想象快溺死的感觉。”
于是我闭上眼,感受音乐如暴雨倾泻在我身上。马寇的脚往前一伸,抵住我的脚,我自然地后退一步。我整个人像被他吸住,手对手,脚对脚,亦步亦趋,随他摆动,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和知觉。跳了片刻后,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跳舞不需要两个人,只要一个人会跳就够了。”我任自己俯仰、摇摆,宛如迎风之树。
“我就说吧?”马寇的气息烧灼了我的耳,“你跳得非常好。”
我开始明白为何痛恨女人的男人有办法把女人玩弄于股掌中。这样的男人就像神祇:刀枪不入,威力无穷。他们降下凡间,来去无踪,不可捉摸。
南美乐曲结束后,音乐暂歇。
马寇带我走出落地窗,步入庭院。舞池那个房间的窗户传来光线和声音,但几码之外就是一片漆黑,阻隔了所有声光。在微弱的星光下,树木和花草飘散出冷香。至于月影,遍寻不着。
我们关上长方形的树篱门,往外头走。无人的高尔夫球场辽阔延伸,远远的彼端是几处起伏如丘的树丛。这乡村俱乐部,这场舞会,以及这片只有一只蟋蟀的草坪,给我熟悉的凄凉感觉。
我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但肯定是在纽约的高级郊区。
马寇拿出一根细长的雪茄,和一个子弹形状的银质打火机。他把雪茄含在两唇间,低头靠近打火机的微弱火焰。他的脸,明暗对比强烈,看起来疏离陌生,饱经风霜,像个难民。
我定睛看着他。
“你现在爱着谁?”我说。
马寇沉默了半晌,只是张嘴喷吐蓝色的氤氲烟圈。
“太好了!”他哈哈大笑。
烟圈扩散,稀淡模糊,在夜色中苍白如幽魂。
他接着说:“我爱我表妹。”
我不感意外。
“那你干吗不娶她?”
“不可能。”
“为什么?”
马寇耸耸肩:“她是我亲表妹,而且她看破红尘,就要去当修女了。”
“她美吗?”
“没人比得上。”
“她知道你爱她吗?”
“当然知道。”
我顿住。那我就不懂他们之间有何阻碍。
“你爱她,”我说,“但将来也会爱上别人。”
马寇把雪茄丢到脚底下。
忽然,我觉得地面升起,轻轻撞了我一下,还有泥土挤过我的指缝。马寇等我起身一半,就两手抓住我的肩头,又把我摔到地上。
“我的衣服……”
“哼,你的衣服!”泥浆渗流,爬满我的肩胛骨,“你的衣服!”马寇俯视着我,满脸阴沉,还喷了几滴唾沫在我的唇上,“你的衣服是黑色的,烂泥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