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5页)

将近午夜,他接待了来访的客人。他的客人包括里维埃尔、莫朗、莫里亚克46、让·科克托47、比贝斯科、英国文人西德尼·希夫、文艺批评家沃杜瓦耶。他的客人中很难见到女性的倩影,不是他不喜欢女性客人,而是担心她们会用纤纤玉指摆弄花瓶里的花朵,偶尔还会不小心摔碎花瓶,将浓烈的香味散布在整个房间。普鲁斯特是闻不了这种味道的,他的哮喘会剧烈发作。当不得不接待女客时,普鲁斯特一般会戴上白色手套。

让·科克托,摄于一九〇九年。

一次,两位尊贵的女客想要看望普鲁斯特:一位是玛尔特·比贝斯科亲王的夫人,其也是普鲁斯特的两个朋友艾曼纽和安托万的日耳曼表亲;另一位是安托万亲王的夫人伊丽莎白。她们俩看完戏剧之后打算在这里过夜。她们叫塞莱斯特去征询普鲁斯特的意见,塞莱斯特回来后说:“很抱歉,夫人们,先生不见客,他也很遗憾。”他的理由仍旧是她们浑身的香味,他总不能用夹子夹住自己的鼻子吧?这个理由富有诗情画意而又合乎情理,但真正羞于出口的理由却是:他不想以卧床的可怜姿态来迎接两位尊贵的客人。

他邀请朋友来做客时会要求他们“不要带夫人前来”。朋友们围着一张小桌子一起吃个便饭,菜单是奥迪隆从里兹酒店拿过来的,有鳌虾、龙虾、烤鸡、豌豆和巧克力蛋糕。当然,这些食物都是他不吃的。很早的时候,在马尔泽尔布大道九号的父母家里进行盛大的晚宴时,他便会摆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走到每一位宾客的身边交谈一番,让每位宾客都觉得这场接待似乎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莫里亚克对这种场景有些反感,他说普鲁斯特是个“阴郁的家伙”,长着一副“蜡黄色的面容”,把“被子当外套”。后来,普鲁斯特的访客越来越少,大家对他那肿胀而死灰的倦容感到震惊。在那云雾缥缈的房间里,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闭着的双目下是重重的黑眼圈。他沉默着,仿佛在勉力呼吸。他浑身都是苍白的,苍白的睡衣,苍白的被单(他喜欢将被单不合时宜地裹在肩上或放在身下,然而,房间的扶手椅子上明明就放着他的厚羊毛衫),头顶那微弱的绿光衬托得他更加苍白。有人隐隐觉得他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希伯来人的味道,还有人注意到他面如死灰,仿佛已然是日后陈尸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