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1970)(第6/7页)

法国新小说实际上并不存在,除了在分隔的鸽笼里扬起一阵灰尘和绒毛之外。

但您如何看待萨特的评论?

无可奉告。我不受任何一种观点的影响,我只是不知道“反小说”到底是什么?每一部原创小说都是“反什么”的,因为它不同于之前的文类或样式。

我知道您欣赏罗伯-格里耶。您对松散的“新小说”流派中的其他一些成员有什么看法,如克洛德·西蒙、米歇尔·布托尔?还有雷蒙·格诺(28),一个优秀作家,他不属于这一流派,但多方面地参与其中?

格诺的《风格练习》是一部生动有趣的杰作,实际上也是法国文学中的最好的作品之一。(29)我也很喜欢他的《扎姬》,我记得他在《新兰西评论》发表过几篇很出色的散文。我们有一次在聚会上相遇,并谈到了另一个著名的小女孩。我并不关注布托尔。但罗伯-格里耶与众不同。人们不能,也不应该把他们归为一类。顺便说一下,当我们拜访罗伯-格里耶时,他的娇小的妻子,一个年轻的演员,出于对我的好意,给自己穿上小女孩的衣服,扮成洛丽塔,当我们第二天在餐馆出席出版商的午宴时,她仍然小女孩打扮。在给每个人(除了她)倒上红酒后,侍者问:“小姐,您要可乐吗?”这很有趣,照片上的罗伯-格里耶看上去非常严肃,此时开怀大笑。

有些人称新小说“严肃地讲一个侦探故事”(再次看到了《绝望》法文版的影响)。不论是否有戏仿的成分,您“严肃”地对待侦探故事,因为您多次将这一文类的特性进行变形。您能说一下为什么您经常回到这一文类吗?

我童年时就痴迷夏洛克·福尔摩斯,布朗神父的故事也许能提供一些缠绕的线索。

您曾说过,罗伯—格里耶的创作转型属于心理学层面——“最好意义上的心理学”。您是一个心理小说家吗?

我想,一切有价值的小说家都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小说家。说到新小说的先驱者,那是弗朗茨·海伦斯(30),一个很重要的比利时作家。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什么时候他的创作达到高峰?他的创作属于哪个时期?

后波德莱尔时期。(31)

您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海伦斯高个子、清瘦、文静,是个非常持重的人,30年代中期,我在比利时见过他多次,那时我正在演讲大厅面对大批侨民听众念我的讲稿。我尤其喜欢《共同拥有的女人》(1929)这部小说,在他写的众多小说中,还有三四部也很出色。我尝试在美国找人出版他的作品,但没有结果。海伦斯会得到好评,他在比利时深得读者喜爱,他在巴黎的朋友也设法提升和扩大他的声誉。人们对他的阅读少于糟糕的加缪先生,甚至少于更糟糕的萨特先生,这是一个耻辱。

您对海伦斯和格诺的看法是很有趣的,部分的原因是新闻记者总是强调您对其他作家的批评性意见,他们觉得您那样做“更精彩”。

是的,这就是“人云亦云”。在生活中,我刚好是一个善良、正直、直率的人,不能容忍伪劣艺术。我最欣赏的作家是威尔斯,尤其是他的传奇作品:《时间机器》、《隐身人》、《盲人国》、《星际战争》,还有那部月球狂想曲《月球上最早的人类》。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在采访者的打字稿上,这个问题下面,是一幅托尔斯泰头像的模糊复制品。)

答案见第000页(我刚收到的《诗歌与棋题》编辑打字稿上的注解就是这么说的),换言之:让我们等着书稿校样。


(1) 纳博科夫的小说有着丰富的喜剧因素、全景式的视觉噱头,就像基顿、克莱尔、劳拉和哈代,以及马克思兄弟的电影。《微暗的火》中的赞巴拉王国令人想起《鸭汤》中的游乐园,以及它的可笑的官员、穿制服的卫兵、镜子墙,也像《歌剧院之夜》的一组镜头,葛罗邱实行管理,其他人把自己打扮成三个同样留胡子的俄国飞行员。《微暗的火》中的金波特,如同国王查理,谨慎地“用着假名,化着浓妆,留着假发和假胡须”(他的真实的、在美国留的大胡子,为他赢得了“大海狸”的绰号),或者想象他逃离赞巴拉,得到了许多追随者的帮助,他们玩弄转移力的伎俩,戴着和国王一样的红帽子和毛衣,挤在当地的监狱里,这监狱“太小而关不了那么多国王”(像是《歌剧院之夜》中拥挤的小屋的影子)。影子派是一个弑君组织,它的种种活动和杀手,令人想起麦克·塞纳特的电影《启斯东警察》。影子派可笑、笨拙,但它致命的杀手格拉杜斯像是一个杂耍演员、喷气时代的“死亡天使”,想象他“总是飞过天空,一只手拎着黑色旅行袋、另一只手拿着松散叠起的雨伞,高高地掠过大海和平原”。在《防守》中,卢仁的自杀手段,仍然是由一部电影启发他的:躺在桌子上,显示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五官没有了生气,戴着大大的美国式眼镜,双手攀在一座摩天大楼的边缘——就要坠落深渊”——这是哈罗德·劳埃德的《最后安全》中的著名场景。我相信您会喜欢这条注释,以解释金波特在很不同的情况下作过的一个评论。——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