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云伯(第4/8页)

过了好一会,农才梦醒一般问:

“这本书的最后一段留下的是什么样的悬念?”

“明天早上您一醒来就会猜出来。”洪鸣老师笑着说。

“有些谜,不,差不多所有的谜都不仅仅是让人去猜的,主要是让人去做的。您同意吗?”

“您的阅读能力在突飞猛进!”

他俩共同捧着那本书,着急地翻动,想要找到那段他们感受最深的描写。可是他们翻到前面又翻到后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段话了。两人都有点失望。洪鸣老师背诵了描写的大部分,农听了之后精神有点恍惚,她忍不住问他:

“这本书是您写的吗?我觉得是您写的。您将您生活中即将发生的故事写下来了,所以云伯才会对您这么有信心。您瞧,他在向您致敬!啊,云伯,云伯!”

“我现在也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这本书是我同云伯共同创作的一样。可是这不好,我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剽窃吗?”

“嘘,小声点!这里不存在剽窃,您还没感觉到啊?”

他俩同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因为当洪鸣老师说出“剽窃”这个词时,坐在旁边的人都转过脸来看着他俩了。

他俩站在人行道上时,才发现云伯也跟出来了。

“在读书的事情上不要有罪恶感。”云伯说,“最好的作品全都很相似,最高级的读者也很相似。洪鸣老师具有作家的潜质,当然,他这类人大部分一辈子都只当读者。但这不也是文学的幸事吗?”

“还有您,云伯,您也是只当读者,所以我们才这么需要您啊!您是一本很厚的、活的小说!”农少有地提高了嗓门。

“过奖了,过奖了。我们是在谈洪鸣老师嘛。再见。”

他俩在路灯下面面相觑,好像一时无话可说了。与此同时,两人的心贴得更紧了。洪鸣老师请求农原谅,因为他要回家备课了。农点了点头,说她也得提早回家了,免得煤永老师等她。

于是洪鸣老师将农送上了公交车。车一开走,洪鸣老师就对自己同农的关系感到了惊奇。他同这位女士的关系和同张丹织老师的关系迥异。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坦率的、亲切自然的关系。他虽然一个月才见到她一次,也从未给她打过电话,但只要同她一见面,就好像昨天他俩还在一起谈过话似的,那么熟悉和随意。而且他深深地感到她是一位富有诗意的女子,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而已。洪鸣老师自己不写诗,但他一直为这类女子所吸引,比如鸦,比如农。她们是他的理想。

他走到了河边,在那石凳上歇一歇,舍不得斩断激情马上回去工作。有一条渔船在抛锚,那景象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怀旧的忧伤。他同时想起了鸦和张丹织老师,多么奇怪的联想。张丹织老师正在远离他,曾经有过的激情很快就像烟花一般消失了,怎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而鸦,对他来说也有了不同的意义。现在他一想起鸦就焦虑,主要是担心会失去她。虽然农填补了他的精神上的空白,可是他心里清楚,他同鸦这种个性的爱人长期分居,对她心灵上的损伤是无可挽回的。他想不出办法,也看不到转机,有种黑沉沉的东西在威胁着他。要不是云伯和农在支撑他,他很可能就沉下去了。

“洪鸣老师,你在散步吗?”沙门在黑暗中说。

“云伯究竟对我是怎样一种看法?”

“他爱你,常提到你。”

“啊!”

两人挽着手臂,在沉默中走了很长一段路,也许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轮船的汽笛响起时,洪鸣老师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啦?”沙门小声说。

“我正在想,天无绝人之路。”

“那当然!阿崎的海湾是淹不死人的。”

沙门说完这句就吃了一惊:她怎么变得这么乐观了?就在前不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在忧虑中为好友张丹织想出路。眼前的这一位也是她的挚友,她帮得了他吗?也许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如他说的,“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