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7页)
这时,副官大声喊道:“14点了!”我又听见司令官连声催促:“好了!快点做好准备!该出发了,该出发了!”
随后,我们便爬上停在营地附近的卡车。那些卡车也和我们一样懒得不想动弹啊。它们的声音听起来就不对劲,发动机咔嚓咔嚓直叫,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家在咳嗽。卡车车厢里装着长长的木凳子,就算你幸运地抢到了一个座位,也不免会被上面尖锐的木刺扎得屁股疼。如果没抢到座位,卡车开动的时候,脑袋就会随着颠簸被甩来甩去,你会觉得自己比别人提前一步上了战场。司令官坐在一辆小一点的卡车里,我很喜欢那辆车,因为那辆车要舒服得多。有时候,如果我们让他高兴了,他就会让我和大力神坐一坐他的车。当然,那仅限于有时候。大多时候,我们都得和其他士兵挤在大卡车上。
司令官通常这样分派人马:“你,跟着我。你,跟着副官。你跟我。你跟副官。”分派的时候,我通常站在大力神旁边,因为我想和他分到一起。当然,我也想跟着司令官,因为他是真正的军人,跟着他要比跟着副官更有当兵的感觉。司令官开始挑人了。他挑中了大力神,但却没有挑中我。我想跟着大力神和司令官,不想跟着副官,坐他的破卡车,可在这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不喜欢副官,因为他是个胆小鬼。为什么说他是个胆小鬼呢?因为他的皮肤颜色很浅,而且发黄,他的父母中应该有一个是白人。但具体哪一个是白人,是爸爸还是妈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没有爸爸、妈妈。有一次,我曾听他说,战争之前他以卖鞋子为生,所以没机会上学。我还听他说,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父母死后他就不再卖鞋。我不信他的话,而且我觉得其他士兵也不相信。我认为他天生就是个卖鞋的,能在反抗军里当上副官是因为他行了贿。
我有我的依据,有一天,司令官骂他贪生怕死。后来,我听见副官发牢骚说,之所以当这个副官,是他以为当官的不用直接上战场。每当他靠近司令官,就会表现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战战兢兢,连句话都不敢说。在战场上,他永远不会冲在前面,而总是躲在后面指挥别人,通常躲在卡车或者别的炸弹炸不到,子弹也打不到的障碍物后面。我还见他拿尸体做过挡箭牌,不过看别人也经常那么干,我对他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可不管怎样,我不想跟着副官,我怕跟着他会做个短命鬼,那样我就永远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
我很生气司令官没有把我和大力神挑到一起。上卡车的时候,我一马当先,我不想站一路,到时候累得连冲锋都没有力气。我在车厢的一角坐下,靠着车厢板,这样别人就不能把我挤来挤去了。哼,谁也别想让我把座位让出来。
我们走了很长时间的路。透过木板条,我看见路边的树飞快地向后移动,公路像一条黑色的河流载着我们奔向远方。车子跑起来,我感觉身上凉快了许多,也没那么多汗了。虽然坐着,但我的脑袋仍被颠得甩来甩去,我不得不伸手扶住它。饥饿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困意也一阵阵袭来,因为卡车颠来颠去,颠来颠去,有点像摇篮。就在这种蒙蒙眬眬的状态中,我又开始思念我的村子。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所有的卡车都停了下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大家全都跳下车,我是最后一个下去的,因为我坐在最里边。脚刚一落地,我就又开始出汗了。汗珠黏在皮肤上,像爬着成千上万只透明的虫子。我用手抹了抹脑袋上的汗。没用,这只会让脑袋更加湿漉漉,还透着一股子烂泥味儿。同伴们有的弯腰,有的踢腿,都在想办法舒展筋骨。司令官发话了:“让血流动起来!”我们立刻高呼:“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