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者(第2/5页)

她扑到他的怀里,簌簌发抖,一进屋便拉上窗帘,不让开灯。她的头发里散发着浓浓的停尸间的气息,还有清晨的霜风的味道,她使他又闻到了那些尸体。

“他们一共是五十三具。”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

她暖和过来以后轻轻地发出了几声呻吟,显得胸有成竹地说:“完全是徒劳,你!为什么你没有认出我来呢?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可自己不知道。我知道你脑子里是另一个人,但那全是徒劳!”

那天上午他俩是如此的热烈,在昏光中他瞟见她的眉毛成了深红色,尖尖的手指甲闪闪烁烁。

“我找了又找,找了又找,哦!”他呻吟着,跌进那个无底的深洞,全身都被触角缠住,手上的大拇指开始出血了。“现在我满身都是那种气味了,我没料到会这样。也许从来就是这样,是不是我的嗅觉一天比一天发达了?”

“我们一道来分析一下。”她说,随手打开了灯。他不敢在刺眼的灯光下看她,于是紧闭着双目,转过身去面朝墙壁。

“你一次也没有认出我来吗?”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继续说,“你认为那很难吗?那其实并不难啊!你知道我的左耳下方有一颗小痣,为什么你忘了翻看他们的耳朵呢?一共才五十三个人,而你整整耽搁了一夜。自从上次分手以后,我就知道你会去那种地方。可以说,你一生下来便在找那个人,年轻时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下一次,你一定不要忘了翻看那些耳朵。”

车站的大钟敲响九点时他醒来了,听见她在房里不断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用力睁开眼一看,原来她又在糊牛皮纸。一条长腿跨在桌上,另一条搭在窗台上,肩头一耸一耸的,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她没有回头就知道他醒来了,用力一跳跳到床上,然后又从他身上滚过去,滚到了地板上,悄悄地爬到门边开了门,消失在黑暗中。

等待是难熬的,尤其并不是那种指日可待的等待更是如此。后来那些冗长的日子里,他倒也充分领略了牛皮纸的好处。有时一连好久不出门,在黑暗中就根本记不清过了多少天了,再说把门关上,仅仅呼吸着他俩的气息,也使他沉静起来,所以那些牛皮纸就留在了窗子和门上。而他,就想象自己成了一只鼹鼠。偶尔突发奇想,拨开牛皮纸看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总要吓一大跳,心脏“怦怦”跳个不止。他只在深夜出门,当车站大钟敲响十二点,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的时候。

于是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他参与了谋杀。他是用一把水果刀,与另外一个高大的蒙面人合伙干的。就在他公寓的楼底下,那人给了老头一棍,在他慢慢倒下去时,他便冲上前去,在他左胸心脏所在的位置刺了一刀,刀子拔不出来了。老头胸口带着刀子,口里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他却在急急忙忙地翻看他的耳朵。毫无疑问,左耳下面是有颗痣,一滴血从那痣上进了出来。蒙面大汉吆喝一声,一把推开他,扛起老头的尸体大踏步地向河边走去,剩下他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蒙面人在他身后取笑地说,“你想寻找一种依据,有人告诉了你某种方法,但那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种事我见过很多,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办法,如果你经常干你就习惯了。”

这件事让他失魂落魄了好久。

凌晨回到寓所里,穿过那长长的黑洞洞的走廊时,他总是屏住气细听,期望她从藏身的角落里跳出来,然而每次都落空了。她已经有三个月不来他的公寓了,他知道她随随便便的脾气,所以这一次也许是忘记了。他越来越小心翼翼地开门和关门,想要长时期地将她的气息保留在屋内,那气息中夹杂了她的汗味,曾一度引起过他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