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14/46页)
卡罗琳依然很漂亮,宽阔的面颊洋溢着喜悦,虽然浅灰色眼睛下大大的眼窝如今已轻薄如纸且憔悴不堪。之所以如此,我认为并不是因为她长期失眠,而是因为那聚合在一起的诸多失意,这些失意对于四十多岁的职业妇女来说是相当普遍的,她们的晚餐多半是由一位外来移民装在塑料袋里送到她们在曼哈顿的公寓门口的。和以前相比,她发福了。两次离异,没有小孩,有一份要求很高薪水也高的工作,需要经常跑国外。这一切使她的体重增加了三十五磅,所以我们上床时,她低声说道:“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回答道:“你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吗?”关于那一点,我们不再说什么。
读大学本科时,卡罗琳和一个校园暴乱煽动者同住一室,一个极富个人魅力的六十年代的暴乱领袖,类似艾比·霍夫曼(13)一样的人物,她的名字叫珍妮·怀亚特,来自曼哈塞特,她写了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毕业论文交给我,题目是“在图书馆里堕落的一百种方法”。我引用文章开头的一句话:“在图书馆里口交正是其本质所在,神圣的越轨,校园里的安魂弥撒。”珍妮的体重大约有一百磅,身高最多不过五英尺,真那样的话,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个子,仿佛你可以把她举起来任意抛出,而且她还是校园里头号下流女人。
那时的卡罗琳十分敬畏珍妮。卡罗琳经常跟我说:“她有很多绯闻。同时和人发生关系。你去什么人的宿舍,不管是研究生,还是青年教师,都会有珍妮的内衣裤晾在淋浴龙头的把手上。”卡罗琳还告诉我,大学生们谁想要干那事就会在校园里闲逛,逛着逛着突然要干那事了就叫她。而如果她也想干那事,他们就一起离开。他们正在校园里逛着,他们会当场停下来说:“我觉得就要叫珍妮了。”但他们在课堂上从不这样做。很多教职工对她开放的性行为皱眉表示不满并视之为愚蠢的行为。即便是一些男生——前一秒还说她是放荡的女人,下一秒就和她一起上床睡觉了。但是她既不蠢也不是个放荡的女人。珍妮是那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的人。她站在你面前,小小的个子,双腿略微叉开,一动不动,脸上长满雀斑,金黄色短发,除了涂红色口红外不施粉黛,张大着嘴巴,露出一副自我招认的笑脸:这就是我,这就是我所做的,如果你不喜欢,那太糟糕了。
珍妮最令我吃惊的是什么?有很多方面——在校园暴乱的早期,有许多事情表明她是值得注意的那类新人。假如妇女们自那时以来在举止大胆上不断取得进步,她们就不必和她那公然浮夸的放肆姿态一争高下,而她令我吃惊的所作所为在今天看来一点也不稀奇。她最令我吃惊的是她竟抢走了校园里最害羞的那个男人,我们的诗人。师生间的越轨行为之所以令人谈兴颇浓,不仅因为新鲜而且因为众人皆知,而且说明了离婚者如此众多非独我一人的原因所在。在获取世俗利益上,诗人不具备其他人所掌握的技巧。他只能通过语言来分配自己的利益。最后他死于酗酒,当时还很年轻,不过,他独自一个人在这温暖舒适的美国,也只有酒才能使这个家伙失去自制。已婚,有两个孩子,除了上讲台做精彩纷呈的关于诗歌的演讲外,他总是一副很羞怯的样子。要使这样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简直难以想象。但珍妮做到了。在一次晚会上。很多学生;既有男生也有女生,都想接近他。那些漂亮的女生都很迷恋他,这个浪漫的怪人,但他似乎对谁都不信任。直到一次晚会上珍妮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我们跳个舞吧,”而接下来我们知道的便是他们形影不离了。他似乎也头晕目眩地相信了她。小个子珍妮·怀亚特: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