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第2/4页)

罗大佑对整个流行音乐创作做出的贡献是划时代的,从他之后整个华语流行音乐就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罗大佑的国文底子极其好,他会用那种很长的句子去写歌。在他之前写的歌词都是短句式的,像“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就是押着这种比较俗的韵,但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去写歌。

罗大佑已经抛弃了押韵这个概念,他用特别长的句子来写,“为何梦中清清楚楚我看到的你简直像看到的我自己”,这么长的一句。三段式写歌也是罗大佑首创的,他大部分的歌都是三段式的,大家因为看《中国合伙人》又开始重新唱《光阴的故事》。《光阴的故事》就是典型的罗大佑的三段式风格,这三段副歌非常有意思,其实是绝大部分字都一样,只改了几个字,第一段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第二段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第三段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这是中文里非常高级的写法,就是不要让每段都不一样,人家会记不住的,但如果每段都一样,就变成港台那种工厂生产的罐头歌曲。他每段就改一点儿,整个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是个什么故事全都写出来了。

罗大佑有一首写得非常漂亮的歌,整个副歌都是用回文来写的,完全可以颠过来倒过去地唱,这首歌就叫《沉默的表示》。它的副歌特别有意思,“轻轻问一声,是否还要我再等,因为夜已这样深”,之后倒过来唱,“轻轻问一声,是否夜已这样深,是否还要我再等”,再倒过来就成了“夜已这样深,轻轻我想问一声,是否还要我再等”。这种写作方法在中文里叫回文,是非常有意思的写法。他的歌能写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他的文学造诣之深应该算是整个流行音乐创作界的第一人,无出其右。后来的林夕、方文山,包括我本人在内,都难以望其项背。林夕当年是被罗大佑发现的,后来一直追随着罗大佑,罗大佑当年在香港发展的时候,那些粤语歌的歌词都是林夕帮着写的,包括《皇后大道东》等等。林夕后来被称为“一代词圣”,这当然跟他多年追随罗大佑有很大的关系。

罗大佑在我们这代人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2000年他第一次来到大陆,那时我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第一次看罗大佑的演唱会,几乎都疯掉了。罗大佑在上海开演唱会的时候,从北京包机、包火车来上海的大概将近一万人,而且大多数人选择坐火车,大家在火车上基本上都是一夜没睡,高唱着罗大佑的各种歌曲,唱了一夜来到上海。我到上海后,就提前来到了体育场门口,就站在门口等,我想今天我一定能遇见很多原来觉得终生不会再见到的人,在人海里我一定能遇见。于是我就站在门口等,果然一会儿看见一个师兄,一会儿看见一个师弟,一会儿看见一个以前上海的好朋友。大家都三十多岁了,但怀着同样的期待,一个个夹着小包全都来到了演唱会的现场。

罗大佑演唱会开场的时候,我记得特别清楚,没有人报幕,没有主持人,也没有灯光,甚至没有前奏,他深知他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在黑暗中,我们看不见他在哪里,他直接先唱出一个“我”字,开场就是“我将真心付给了你”,钢琴才起来,“哗——”全场一下子就沸腾了。当时演唱会的整个内场坐的几乎全都是北京人,上海同胞们都坐在看台上,最贵的内场票全部被北京这帮哥们儿包了。我旁边坐的是老狼和老狼的媳妇,后边是央视五套那些足球解说员,都是跟我差不多年龄的,1968年、1969年的样子。演唱会到高潮的时候全场哭作一团,一直哭到周华健出现,大家去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