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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冰激凌(第4/7页)

安妮说,你这样一讲,我就把另一句到了舌头边的话压回去。

我说,怎样的一句话?

安妮说,我看到岳拉娜老奶奶的羊毛衫背后有一片污迹,好像是洒的菜汤。说还是不说?我决定不说了。

我说,安妮,我赞成你把这句话忍回去。老人家的眼睛实际上已经看不到这样的污迹了。在她的眼睛里,杏绿色的羊毛衫是很美丽的,她很想在我们的眼中也是美丽的。我们就帮她维持住这样的想象吧,这也许是比说出真相更难达到的关切。

这样嘀咕着,乡村的小教堂已经到了。

大家穿得都很漂亮,教堂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氛。牧师在一系列的宗教仪式之后,说,在过去的一周里,谁家有亲人生病或是逝去,或者是自己的伤感和悲痛的事件,都可以在这个场合与大家分享哀伤……

我看到身边的岳拉娜老奶奶跃跃欲试。我有点奇怪,从昨天到今天,老人家的情绪一直很正常,她有什么伤心事呢?

果然,牧师的话音刚落,岳拉娜就猛地站起来,动作之敏捷和她的年龄都有些不相称了。全场的目光聚向她。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我的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她们是东方人,是从遥远的中国来的……

老人讲得很是得意,但全场有一些骚动。因为众人的心理是预备听到一个忧郁的信息,但岳拉娜老奶奶实在是喜气洋洋的。

老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我和安妮站起身来,向全场人打个招呼问好。我们站起来,向大家微笑。

稍有一点尴尬。我猜,老奶奶一定是从走进教堂的那一刻就期待着站起来报告自己家中的事情。她根本就没听到牧师的话,不知道自己现在有点不合时宜。

场上安静了片刻,大概大家也需要一点时间调整情绪。好在人们很快就把肃穆的表情变成了笑脸,回应着我和安妮。

然后是大家为海地的饥民捐款。礼拜过后,在教堂的小图书室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活动。

这个小小的活动是对正在放映的一部关于死亡的专题片发起讨论。大家围着一张橡木长桌子坐着,桌上摆着几碟香喷喷的小点心。我发现在讨论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吃这些点心。当讨论到某一个时刻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吃起点心。我知道,那是这个话题引起了众人普遍的焦虑。

今天讨论的题目是《死亡是一关》。

在美国,正在发起“进一步了解死亡”的运动。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死亡被隔绝在白色笼罩的医院里面,死亡变得神秘和恐怖以及不可思议。因为技术的发达,使死亡的过程变得漫长,使人们在死亡面前反倒丧失了尊严。人们需要优雅宁静的死亡空间,这最好就是在家里。

这部电视专题片,说的就是怎样死在家里。有人说,美国人是一个非常怕死的民族,因为这里无灾、无饥,也无战争,死亡好像很遥远。大家害怕死亡,不愿看到死亡,就把死亡封闭起来。现在,美国人勇敢了,把死亡从白色的囚笼里放了出来,在光天化日下讨论。

一个男人说,死亡对财富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打击。

听的人频频点头。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这句话的主语是谁呢?想必不是指那个死去的人。他已经不在了,无所谓精神还是财富。那么,这句话指的就是活着的人了。死亡对精神是巨大的打击,我可以理解。但是,对财富……我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另一个人说,死亡时,最重要的是要让人们知道爱。无论是那个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要知道,有人爱着我们,我们的爱也已被接受。

讨论的形式是看一段录像,大家交谈一番。专题片上出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可能是忍受不了疾病的痛苦折磨,或者是被无望的等待煎熬得心烦,他对前来看望他的医生说,我为什么还不死呢?快让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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