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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没有看到过钻塔(第4/5页)

刮大风的时候也要走吗?

刮大风的时候更要走了。我会整夜睡不好觉,惦记着这些仪表。

在风雨如晦的黑夜,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踩在薄的金属楼梯上行走,不知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

我想自己单独走走,可以吗?我说。

当然可以。平台经理露出白贝壳似的牙。只是最好不要打扰工人们睡觉,他们今天晚上要上12个小时的班。

生活区的设施很好,工人们的卧室类似火车的软卧车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工人们果真在安安稳稳地睡觉,日复一日12个小时的劳作,毕竟是巨大的体力支出,白日之下,也酣然入梦了。

我走到一扇标有“医务室”字样的门前。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把它推开。

洁白、整洁、温馨,弥漫着医疗单位惯常的气味。一位年轻的医生正坐在桌旁看书,斜射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轮廓分明,我看到他嘴边生着细如蜂腿绒毛般的小胡须。

平台上的人们都非常年轻。

他对我的闯入显得有些慌乱,因为我是陌生的异性人。

我想要一点晕船的药。我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正常的闯入理由,况且晕船也的确使我心有余悸。

他把药瓶里所有的“晕海宁”都倒给我。

我要不了这许多。再说,你把所有的“晕海宁”都给了我,平台上的人晕船了,怎么办?

我还有呢!他快活地微笑着,再说,平台上的人都不晕船。

哦,平台上的人都不晕船!每次往返8个小时的颠簸,终日里海风的熏陶,使他们早已忘记了晕船这个本属于陆地的毛病。

平台上的小伙子们每天工作那么长时间,他们愿意吗?得病的多吗?我把心中的疑问再次提出,不是不相信,而是希望再次证实。

工人们都愿意上班,上班时间过得快呀!小医生明确地嗔怪我的不明事理。下班后,除了睡觉就是聊天,谁家有点啥事,早八辈子都聊完了。

还可以打球、下棋、看电视……我总以为,今日的石油平台比海岛边防生活要丰富得多。

打球、下棋总是那几个人,那几套路数,彼此透熟,还有啥玩头呢!

我想也是。纵是世界冠军和亚军,让他们天天对垒,时间长了,也会充满烦恼。

那还有电视呢!我不屈不挠地提醒。

电视只能看,不能参与。比如亚运会,我们连喊声加油的地方都没有。小医生的目光暗淡了。

我也垂下了眼帘。他们是现代人,重要的在于参与。现代科学文明的发达,使他们如此清晰地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他们远离世界,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这样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感,这样被封闭、被隔绝的痛苦,非深入其境之人,难以想象。

在这种环境下,你的病人是不是很多?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多,我闲得没事干呢!小医生对自己工作的轻闲感到不好意思。我们的小伙子身体都好得很。他自豪地说。

我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观点。

只是他们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病,就是对土地的思念。小医生的目光显出忧郁,我们是脚下无立锥之地啊!

我下意识地看看脚下,墨绿色的簇绒地毯,像春天里一块茂盛的草地。地毯之下是钢板,平台本身就是一座钢铁的宫殿。钢板之下,就是大海了。

他们的脚下没有土地。哪怕在一座最小的珊瑚岛上,你的脚也会沾到土地,土是人类生命的发源地。记得我有一盆气息奄奄的花,眼看无救,便把它从楼上丢到垃圾箱里,被邻居老大爷拾了去。半个月后,待我再看到那盆花时,竟欣欣向荣到不敢相认。我问大爷使了什么绝招,大爷说,有什么绝招?!不过是沾了地气。

石油平台上没有地气,你只能听到无穷无尽的波涛之声。这不是在海岸上听到的那种有节奏的惊涛拍岸之声。无论多么大的风浪,你都能从岸边巨雷般的海啸声中感到岸对波涛的阻碍,感到岸的不容置疑的存在。你绝不担心岸会被淹没,岸比海洋永恒。平台上的涛声不是这样,那是一种完全不经意的来自大海肺腑的律动,它无视其他任何存在,无休止地自吟自唱,充满着强大的自信和亘古不变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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