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斗鸡一样生活(第13/14页)
待他把头抬起,就只剩下两瓣薄薄的西瓜皮了,粉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胡须滴到路面上。英曼低头瞧了一阵它们滴出的图案,期望从中看出某种征兆或启示,因为他知道自己太需要帮助,不管是什么来路的。但他却看不出任何眉目,那些小泥坑既不像图腾,也不似象形文字,无论他怎么调换角度都是枉然。他心想,那个看不见的灵界已经将他抛弃,不给他一点卜测未来的能力,让他孤独一人,没有指引不辨方向,走过一个只剩重重磨难的破碎世界。
英曼停止对地面的现察,抬起头说:谢谢你的西瓜。那黄种人穿着灰色羊毛衬衫,袖子捋到胳膊肘,光着双脚;身材瘦削精悍,无一处不细,但脖子和小臂上却肌肉盘虬。他的帆布裤子明显是给一个身材更高的人做的,裤脚向上卷起很高一块。
——上爬犁跟我走吧!他说。
英曼坐在爬犁的后挡板上,背靠着一只木桶,白色的栎木桶板散发出清新的气息。他想睡一觉,却没睡着,只好呆呆地向下望着爬犁宽宽的梣木板拖出的痕迹,看它们在土路上伸向远方。一对平行钱,越向远方延伸,彼此靠得越近,其中似乎蕴涵着什么道理。他把自己的蓍草头饰取下来,一片一片扔在两道拖痕之间。
行至主人的农庄附近,那黄种人叫英曼爬进一只木桶,带他进庄,将爬犁上的东西卸到一个大谷仓里。他让英曼在厩楼屋檐下的一个干草堆里藏身。接连几天,英曼一直躺在草料上体息,他又记不清日子了。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奴隶们给他送来猪油煎的玉米饼、蔬菜,还有连着肥肉考得嗞嗞作响的猪脊骨。
等他的两腿又有了力气,英曼准备再次启程。他的衣服已经煮洗干净,头上的伤也好了一些,还多了一顶黑色的旧帽子,额檐处浸透着奴隶的汗渍。夜空上升起半个月亮,英曼站在谷仓门口,与那个黄种人道别。
——我得走了,英曼说,路上得先办件小事,然后回家。
——你要注意,那黄种人说,一位北方战俘上周从索尔兹伯里的监狱里逃了出来,现在路上到处都是搜捕他们的骑兵,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你要是走原路,保证会被他们逮住。你要小心,不过,小心可能也没用。
——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去哪里?
——西边。
——那就往北去,朝威尔克斯走,那一带都是愿意助人的摩拉维亚教徒和教友派教徒。一直走到蓝岭脚下,然后沿着山麓向南走。或者直接插进山里,顺着山脊走回到你原来的路践上。但听人说那边的山里又冷又艰苦。
——那就是我的家乡。英曼说。
黄种人用纸给他包了一些玉米面,外面用麻绳扎好,还有一大条腌猪肉和几小块烤猪肉。然后他又花了好一阵工夫,用墨水在一张纸上画出一蝠地图,等他画完,呈现在眼前的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图上标满了小小的房屋、怪模怪样的谷仓和弯曲的树木,树干上画着面孔,而树枝则犹如手臂和头发;地图的一角上画着一个漂亮的方向标志;还用清晰的字迹写明谁可以信赖,谁不可靠。越往西,地图越为简略,直至完全成为空白,只有一些象征山脉的连绵的弧线。
——我最远就到过那里。他指着地图的边缘说。
——你会读书写字?英曼问。
——主人百无禁忌,那法律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英曼伸手进口袋,想着多拿出一些钱来报答他,却发现兜里一无所有,这才想起剩下的钱都装进了食囊,藏在朱尼尔家的柴堆里了。
——我本希望能有什么可以酬答你。英曼说。
——反正我可能也不会收呢!那人说。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英曼来到那倾斜的房子前。它像一只癞蛤蟆般蹲在洼地当中,窗户都是黑洞洞的。他轻声将那只三条腿的狗唤出来,扔给它一块早就放在兜里、用悬铃树叶包起来的猪骨头。小狗一路用鼻子嗅着,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叼起骨头,又跑回去消失在前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