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蓝色(第8/10页)

尽管他真心相信,如果不停地想一件事,它就会变得真切,但方才的那个希望却从来没有清晰起来,不论他如何努力。他所拥有的希望,只不过像有人在远方的山巅燃起的一点烛火,而他却要靠它来指引方向。

他继续赶路,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残月从片片阴云的缝隙中洒下辉光。他走到一条通向河边的岔道,有人在水边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渡船、五元、大声喊。

一根木桩上系着一条结实的绳子,向河对面伸出去,消失在水下,在靠近对岸的地方又从水面伸出,拴在另一根木桩上,一扇窗户亮着灯光,有烟从烟囱里冒出。

英曼朝对岸喊了几声,片刻,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挥了挥手,又转身进去。很快那人又打房子后面出现,用绳子把一条独木舟拖到水中,然后跨到船上,贴着岸边水流放缓处,用力向上游划去。即便如此,流水的阻力依然非常强劲,只见那人猫腰奋力划桨,一刻不停,那样子好像打算朝这个方向一直划下去,眼看就要划到视线之外,才掉转船头,坐直身子,让小船轻松的顺水向东岸飘来,只把桨叶款款探到水中,以调节方向。独木舟很旧,木头已经被阳光晒的发白,每当月亮从云缝中钻出,她那粗糙的原木船帮在幽暗的河水映衬下显出惨白的颜色,如同蒙了一层白镴箔。

独木舟向英曼站立之处靠近,他这才看出,操舟者并非什么摆渡的船夫,而是一个红苹果脸膛的姑娘,从深色的肌肤看,应该有印第安人血统,估计是一两代以前的事。她身穿一条家纺的布裙,英曼在昏暗中只觉得颜色有些发黄。双手大而有力,每一划桨,小臂上的肌肉都在皮肤下隆起。她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嘴里还吹着口哨。到得岸边,她从独本舟里走下来,赤足走进泥水中,用船头的绳子拉它靠岸。英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过去,但她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看着它,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五块钱想从我这儿买一勺河水解渴都不够,更甭说把你划过去了。姑娘说道。

——牌子上写着摆渡收费五元。

——你着这像一条渡船吗?

——这里到底是不是渡口?

——我爹在的时侯是。他有一艘大平底船,是装下一辆几匹马的马车。那根绳子就是他拉船过渡用的。他出去打猎了,等河水落了再回家。在他回来以前,我得尽量多收钱,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因为我弄到一张牛皮,想请人把它做成一具马鞍,做好后,我就开始存钱买马,等我有了马,就把鞍子往马背上一搭,远远离开这条河。

——这条破河叫什么名字?英曼问。

——这条大河你都不知道?它就是开普菲尔河啊!姑娘说。

——那么,渡我过去你要收多少钱呢?英曼问。

——五十块。姑娘说。

——二十块行吗?

——走吧。

刚要上船,英曼瞧见离岸三十英尺远的水面上翻出一些巨大的气泡,黏糊糊的气泡在月光下破裂时闪闪发亮。它们以相当于一个人步行的速度,在水中逆流向前推进。这是一个无风之夜,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呜咽伴着松林中的虫鸣。

——你着见了吗?英曼问。

——嗯。姑娘说。

——那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很难说,是从河底来的。

巨大的气泡翻腾着冲出水面,好像下面有一头快淹死的牛在吐气。英曼和姑娘双双站住,看着气泡逐渐向上游移去,直到月亮被云层遮住,它们在黑暗中消失。

——可能是一条鲇鱼,在河底掘泥找吃的,姑娘说,它们的食量大到可以撑死一只红头鹫。有一回,我看见一条冲到沙洲上的死鲇鱼,个头足有猪那么大,须子能赶上一条黑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