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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我的意见不一样,”他礼貌地对皮尔逊说,“我还是认为这个组织是良性的。”
年长的病理科医生默默地站在那里,思考着自己和年轻医生的诊断结果。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你会同意这个病例有怀疑的余地,两者都有可能。”
“是的,都有可能。”科尔曼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总是有怀疑的余地。病理学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没有一个数学公式可以用来证明你的对错。有时候所有你能提供的就是一个经过慎重考虑的评估,有时候那也可以被称作有依据的猜想。他能理解皮尔逊的犹豫,老人家不得不承担做出最后诊断的责任。但是,做出类似的决定是一个病理科医生的工作的一部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现在科尔曼接着说:“如果你是对的,它是骨肉瘤,那自然就要截肢了。”
“我知道!”他愤愤地说道,却不是针对科尔曼。科尔曼感觉到,虽然在这个科室里,别的事情看上去都马马虎虎的,皮尔逊终归还是一个有经验的病理科医生,不会对这种诚实的意见分歧有什么想法。此外,两人都知道两个诊断的依据都不够充分。现在皮尔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又转过身来狠狠地说道:“这些见鬼的非典型病例,一冒出来就烦死人了,你还不得不做个诊断,可是你自己就知道没准你是错的。”
科尔曼平静地说:“病理科,大多数时候不是都这样吗?”
“但是,还有谁知道这一点?这才是重点!”年轻人的话仿佛触及了他的痛处,他愤然回应道,几乎有些怒不可遏。“老百姓不知道,他们以为没有什么比这更靠谱的了!他们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病理科医生,就是个穿白大褂的科学家,他走到一台显微镜前,瞄一眼就说出是‘良性’还是‘恶性’的。这样就可以了。人们以为你一看这里,”他指了指他们刚刚在看的显微镜,“就跟看墙上的砖头一样,什么都清楚了。他们不知道,有些时候我们离‘清楚’还有十万八千里。”
戴维·科尔曼以前也时常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不会那么强烈地表达出来。他想,老人家估计是心里憋了很久了才突然爆发出来的。毕竟,这些话只有病理科医生才能真的听明白。他委婉地插话道:“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对的,是吧?”
“好吧,即使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对的,”皮尔逊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一边说话,一边踱到科尔曼面前,“但是那些我们不对的时候呢?比如说这个病例,嗯?如果我说是恶性的,露西·格兰杰就没有选择,只能安排截肢手术。如果我是错的,一个19岁的女孩子的一条腿就平白无故地给截掉了。如果真的是恶性的,不截肢,她可能活不过两年。”他顿了顿,然后愤愤地说道:“也许截肢了也是死,截肢也不见得一定能救命。”
对一个具体的病患投入了那么深切的感情,皮尔逊的这一面是科尔曼始料未及的。当然这没有什么坏处。在病理科,如果能时刻提醒自己不仅仅是在处理一小块人体组织也是件好事。提醒自己每一个诊断都性命攸关,关系着病人病情的好坏。记住这个事实能让你时刻保持警醒和谨慎,同时也让你明白不要让私人感情影响诊断。科尔曼虽然还年轻,却已经体味过皮尔逊经历过的这种迟疑。他习惯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但不说出口并不表示他就好受一些。他说:“如果是恶性的,就要抓紧了。”
“我知道。”皮尔逊再次陷入沉思。
“我建议我们查一下过去的病例,”科尔曼说,“有类似症状的病例吗?”
老头子摇了摇头。“不行,没有那么多时间。”
谨慎起见,科尔曼坚持说,“如果我们查一下分类索引,很快就能……”他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