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当代中国女性(第15/24页)

如果以为,当年的中国女性那一种求知若渴,纯粹是对知识的毫无功利心的追求,也非实事求是的看法。

人对于知识的追求,大致可归结为两类——一类由于兴趣;一类由于需要。

当年的中国女性,几乎皆是由于需要而追求知识。更确切地说,是追求文凭。

文凭可以助她们较为顺利地谋到符合自己理想的职业。

这一点与现在是一样的,与以后也必是一样的。

但那职业的理想与否,于当年的她们而言,其实又只不过是由性质所决定的。在工资收入方面其实并不能体现出什么差异来。当年中国仍处在工资无差别的年代,也没有什么外资企业或商业集团频频地向她们招手并释放强大的吸引力。故她们追求文凭的原始动力,又几乎可以说与钱无关。

昨天的与钱无关也罢,今天的与钱密切相关也罢,只不过是时代特征下知识或学历价值的区别,只不过是这种区别体现在两个时代的女性身上所折射的不同意识内容,二者之间并不存在着可褒或贬之分。进言之,在中国今天这样一个特征显明的商业时代,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追求知识或学历以谋求高薪职业,不但并不亵渎知识或学历本身,而且完全符合着时代一贯的法则。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达到逆商业时代法则而进取的单纯的知识追求的境界。这样的人不但历来极少,而且将越来越少,所以是不可以他们为榜样而苛评大多数人顺应时代法则的天经地义的现实态度的……

当年除了以上那些女性,工厂的青年女工们也在补习文化知识。有的工厂明文要求青年女工们进行初中文化考核。通过考核者才发给正式“上岗”证。所以当年找齐一套从初一到初三的课本不但是不易的,而且是幸运的。当年一套初中的旧课本在地摊上标以高价。当年某些家庭里有这样的情况——上初中的弟弟妹妹做哥哥姐姐的家庭补习教师,甚至儿女做父母的家庭补习教师。

当年许多城市里的中青年女性都体会到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

无论是追求学历的女性,还是应付文化补习的女工,见了面,或在电话里所交谈的内容,往往都离不开“考试”二字。有些人是为了和别人不一样而考。有些人是为了能和别人一样而考。无论男人或女人,其实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存在着企图高于别人的念头。当年的时代说:那么,你知识化起来吧!每个人的潜意识里,又都存在着不甘低于别人的自强。当年的时代说:那么,你知识化起来吧!知识和学历,成为时代抛给人的一种标志。这标志甚至影响着当年嫁龄女性的择偶观。“给你介绍一位男朋友吧,他可是位大学毕业生呢!”倘“他”其余条件不是很差,十之八九的嫁龄女性是乐于一见的。正如今天有人对她们说:“给你介绍一位男朋友吧,他可是位大款呢!”——而她们中许多人眼神会为之顿亮一样。大学毕业这一条,遂成为当年中国嫁龄女性最高择偶标准的项目之一。认为自身条件优越的她们,甚至公开声明非大学毕业生不嫁。当然,今天之中国的许多待嫁女性,择偶要求中往往也是列入这一项标准的。但在当年,那是最高的标准之一。在今天,却差不多是最起码的、最低的标准了。当年,这一最高标准往往是前提。无此前提,对于某些原则如铁的女性,见都不见。今天,这一标准往往只不过是“参考分”。如果其余硬性标准合格,这一标准宁愿主动放弃,根本不再予以考虑。当年,其余的标准无非是相貌、健康情况、家庭负担情况、性情等。除了学历一条,与五十年代的标准几乎完全相同。

今天,其余的标准因人而异,天差地别——所异所差所别,往往由男人财力决定。财力往往被视为前提。前提满意之下,余项都显得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