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当代中国女性(第13/24页)

因而,“文革”实际上也在中国改变了世界一贯通用的年代划分的常识。我们简直无法不承认,一九六六年虽是六十年代的中间一年,但同时又是另一个疯狂年代的开史元年。从一九六六年到“文革”结束的一九七六年十月——这由六十年代的后五年和七十年代的前五年半“剪辑”组合成的十一年,自成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中国女性很有些与此前此后的时代完全不同的表现……

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八年的中国女性

在世界美术史上,通过女性和书的关系体现某种美感的名画是不多的。即使那些最伟大的大师们,创作的目光一专注向女性,也往往首先被她们的肉体的美所吸引。不惟画家们如此,连雕塑家们也如此。罗丹和毕加索,都对女性肉体的美说过许多情不自禁、如醉如痴的话,但却都没有为我们留下将女性和书统一在一起的雕塑或绘画。

而我一直觉得——一位静静地看着书的女性,如果她本身是美的,毫无疑问,那样子的她,则就更美了。如果她本身是欠美的,毫无疑问,那样子会使她增添美感。

我一直觉得有四类女性形象是动人的——托腮凝思着的少女;读着书的青年女性;哺育着的成熟女性;编织着的老妇人。我想说的是——入画的托腮凝思的少女我见过;哺育着的成熟女性我见过;编织着的老妇人我也见过。但是——入画的读着书的青年女性,我只见过两幅。一幅画的是一位公爵夫人,在豪华的房间内静静地仿佛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圣经》——如果《圣经》也算是书的一种的话。

另一幅是俄国画家画的——一位少妇坐在小窗前一把旧椅上,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差不多与《圣经》等厚的书。她一只细长的手指正打算抚过一页……

女性,尤其青年女性,与书一同入画、入摄影,“变为”雕塑——在我看来,其艺术的魅力,仿佛便具有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圣洁意味。我记得有这样一幅画——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身着白连衣裙,手捧一册刊物看得忘我。她的身后是街头报刊亭。那一册刊物似乎是《知识》。那一幅画的题似乎是《知识就是力量》。它一经问世,便被许多报刊转载。如果能够统计一下,我们将会更加确信不疑——它可能是当年转载量最高的一幅画。起码是之一。

当年,许多三十来岁的中国男人和女人,一看到这幅画时竟泪光闪闪。尤其那些被时代蹉跎了岁月,永远再没有机会以正式大学生的身份跨人大学校门的男人和女人,面对《知识就是力量》无不百感交集。

“老青年”“后知青”,当年的高中生们,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七八岁三十余岁的一切城市里的男女,凡求知若渴的无不参与到了同一种竞争中——那就是升学。

当年的升学竞争并不像今天的升学竞争这么激烈。或者反过来说,以今天比当年,今天的升学竞争不但显得尤为激烈,而且简直可以说达到了惨烈的程度。

当年的考题容易,分数线定得低,高考恢复后的前两届,分明地带有体恤性和关怀性。

在大学的课堂上,在女大学生之间,当一名十八九岁的年龄最小的女大学生和她的二十八九岁的可能已经做了妻子的女同学坐在一起时,时代在尊重文化知识方面曾经一度发生的断裂就呈现出来了。

当年,女性要求和向往自身知识化的强烈冲动,远胜过今天时装、减肥、美容、出国旅游对她们的吸引。

这一方面是由于当年还没有那些,甚至可以说主要是由于当年还没有那些;另一方面,不能不承认,中国女性力图通过知识化完善自身的可贵意识开始觉醒。而这一点,对于全世界的女性来说,其实都是最不容易的选择。因为——孜孜苦读考上大学并以优秀的成绩毕业,远比埋头苦干挣上一大笔钱通过整容术将自己的脸整得端正些还需要执着的精神。而当年又恰恰是那些被耽误了十年的大龄大学生,尤其他们中的女性,其苦读之执着精神特别令人钦佩。四五年后曾有报纸做过调查,她们的毕业成绩是令她们的许多老师深为满意甚至深为叹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