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0页)

“依依……”

“安副院长,别这么叫我,请叫我黄依依,或者黄处长都可以。”

安在天一怔。

“你一路上一定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像你这样的领导,刚回来,肯定事多。”

“听说你生了一场大病?”

黄依依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是,在病床上躺了有半个多月。破译‘光密’那阵子太累了,一停下来,人反而泄劲了,骨头散了,抵抗力一弱,病毒就趁虚而入。”

“知道你没走,而且接任了老陈的职位……我很高兴……”

“施副部长曾经说你是701的一棵树,不管我是怎么来的701,但在这里长了一段时间,我也已经是701的树了。”

“如果我们同为701的树,至少我是老树,你是小树,我……是想……能为你……哪怕是挡一挡风雨……”

“一个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人,也许就跟一条狗没有了两样,在哪里都一样。在这里,我起码还是一条有功劳的狗,受人尊敬的狗。也许这就是我不走的原因,绝不是为你,也不是为哪个男人,就是为我自己。或者说,为自己对国家的这份爱、忠诚和使命,这一点,还是你教会我的,我真诚地谢谢你。”

安在天茫然地把小布包放在桌子上。

黄依依不客气地说:“安副院长,你走吧,把你的礼物也带走。以后有事我们在办公室里谈,你家,还有我宿舍,从此以后,都应该成为彼此的禁区。”

路灯下,安在天瘦瘦长长的影子,忽长忽短,倘佯着,徘徊着……

那天以后,黄依依再也没有主动和安在天单独说过一句话。这是她对安在天的惩罚,也是安在天命运中注定要承受的一部分。既然是命运,他只有接受。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小礼物,安在天没有再打开过。

黄依依和小查两人手牵手地在县城逛街。

来到邮局,远远地就看到很多围观的人,一个男人正在当街嚎啕大哭,走近了一看,发现恸哭的男人竟是张国庆。

小查拨开看热闹的人说:“让一下,请让一下……”

“让什么让,凭什么让?”

“他跟我们一个单位的……”

“你们单位的?那还不快叫领导来……”

众人叽叽喳喳的,这才让开来。那个年代特殊的情形,人们过分关心别人,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关心别人,只是围观,只是看,然后议论,不着边际地出些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主意,不痛不痒的。

张国庆狼狈不堪,他把上衣和裤子口袋都逐个翻了出来,然后晃着手上的一张汇款单,哭得喋喋不休:“你们看,我是来给家里寄钱的……老婆没了工作,儿子还要上学,这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四处跟人借了20块钱,加上自己的5块,想给家里寄回去,想不到就要寄钱的时候,一摸口袋,没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没了……这丢的哪是钱啊,是我家人的命啊……我不想活了,我没法儿活了……我一个大男人叫我怎么活……”

黄依依和小查不觉都动了恻隐之心,两人上前安慰他,但张国庆的情绪哪里是此时能安慰下来的!

张国庆在哭诉时,手上一直紧紧捏着已经填好地址和汇款数目的汇款单,好像这就是钱一样。

黄依依从他手上接过单子,回身跟小查借了几块钱,凑够25块,走进了邮局。

张国庆看她进去,激动得都快傻了。

围观的人,也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黄依依,不少人挑起了大拇指,还鼓起掌来。

天黑前,黄依依和邻居们照常都要到自来水龙头下接一桶水,是晚上和第二天早晨洗漱用的。有好几个人,因此在排队。

安在天从外面回来。

轮到黄依依了,她把桶提到了水龙头下。安在天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