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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吭声。我们俩目不转睛地互相对视着。我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也许他们不能把那船打捞出来。”我说。
“也许吧。”他说。
“那他们就无法调查死尸的问题,对吧?”我问。
“不清楚。”他说。
他眺望着窗外。这时天空白茫茫一片,云层密集,和我离开断崖时一样,只不过没有一丝风儿。四周静悄悄的。
“约一小时前,我以为会刮西南风,谁知风又停下了。”他说。
“是啊。”我应了一声。
“明天潜水员下水大概会碰上风平浪静的好天气。”他说。
小房间里又响起了电话铃声,那刺耳、急促的声音让人生厌。我和迈克西姆又对视了一眼,然后他进小房间接电话,跟上次一样随手关上门。我心里那种奇异、恼人的疼痛仍未消失,电话铃一响,疼痛反而加剧了。此时此刻的感觉使我回想起了儿童时代。小的时候,一听到伦敦街头响起鞭炮声,我就会产生这种疼痛,吓得躲到楼梯下的小橱里打哆嗦。此时的感受和痛苦跟当年一模一样。
迈克西姆回到藏书室后慢腾腾地说:“总算开始啦。”
“你指的是什么?什么开始啦?”我突然感到全身冰冷,不由问道。
“电话是《本郡新闻》的一个记者打来的,”他说,“他问已故德温特夫人的小船是否真的被人找到了。”
“你怎么回答?”
“我说的确发现了一条船,但我们仅知道这些情况,并不一定就是她的船。”
“他就问了这么多?”
“不,他还问我是否能证实有关在船舱里发现一具死尸的传闻。”
“天呀!”
“一定有人走漏了风声。我知道不是塞尔,也许是潜水员或他的某个朋友吧。那些人的嘴是堵不住的。明天吃早饭的时候,整个克里斯便会传得满城风雨。”
“关于死尸的事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无可奉告,如果他不再打电话来,我将不胜感激。”
“你这样会惹恼他们,使他们跟你作对。”
“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跟报界对话。我可不想让那些家伙打电话来问这问那。”
“也许,我们可以把他们争取到我们这一边。”我说。
“到了该战斗的时候,我单枪匹马迎战,”他说,“我不愿让报纸做我的后盾。”
“那位记者可以给别人打电话呀,”我说,“他可以向朱利安上校或塞尔上校打听情况。”
“别指望从他们那儿得到便宜。”迈克西姆说。
“时间还很充裕,我们应该采取些行动,”我说,“不要无所事事地坐等明天早晨到来。”
“怕是什么也做不成。”迈克西姆说。
我们就这么闲坐在藏书室里。迈克西姆拿起一本书,但我知道他根本无心阅读。我见他不时抬起头,支棱起耳朵,仿佛又听到了电话铃似的。不过,再没有人打电话来搅扰我们。我们像平时一样更换衣服准备吃饭。昨晚的这个时候,我正坐在梳妆台镜前穿白色化装服和整理鬈发套,想起来真让人不可思议。那时的情形宛如一场遗忘已久的噩梦,数月之后回忆起来让人狐疑满腹,无法相信。进餐的时候,弗里思在一旁侍候。他下午出去了一趟,方才回来,面孔庄严,不带一丝表情。不知他是否去了克里斯,听到了什么风声。
饭后我们又回到了藏书室,再没有多说话。我傍着迈克西姆的脚席地而坐,脑袋偎在他的膝盖上。他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与原先心不在焉的样子大不相同,不再像抚摸杰斯珀那般了。我感到他的指尖在我的头皮上滑动。他时而亲吻我,时而跟我说悄悄话。我们之间的阴影已荡然无存。我们要是沉默下来,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沉默。我不明白自己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怎么会如此幸福满足。这是一种古怪的幸福,跟我梦寐以求、翘首盼望的那种大相径庭。这不是我在孤独的时刻曾幻想过的那种幸福,没有狂热的激情,没有紧迫感,而是一种静谧、安宁的幸福。藏书室的窗户敞开着,我们不说话或抚摸对方的时候,便一块儿眺望那昏黑、阴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