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维克(第17/18页)
维克吓了一跳,因为那是里沙在说话。他扑向炉灶,又扑了一个空。接着就听到彼夏在责备他的鲁莽。
火在“嚓嚓嚓”地响,但火不能照亮。维克踩一踩脚下的煤,就听到父亲从上方的星空里发话了。父亲说:
“维克啊,你可别捅我的腰,我有腰肌劳损。”
父亲的声音苍老而沉痛,维克的眼泪夺眶而出。维克坐在床边哭了一会儿,起身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院子里仍然聚集着那一大群豹,那条巨蟒在它们之间穿行,数不清的灰鸽停留在那棵老树上和地上。从那条沟里,鸽子还在源源不断飞出来。维克想,是这燃烧的火将动物们吸引过来的吗?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看见大队人马走在那条路上,他们是往矿井那边走,矿井已废弃多年了,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呢?看他们的穿着,既不像雪村的穷人,也不像皇村的工匠们。莫非这就是里沙从前所在的“队伍”?维克转身朝屋里喊:
“里沙!里沙!你的队伍过来啦!”
但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的声音在回答他。也许里沙和彼夏都已经离开了。
维克走到院子里头,他想穿过这些豹子去追那队人马,可是父亲又在上方发话了。
“维克啊,你要留在此地照顾我的东西啊。”
维克便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那条巨蟒威风地绕院子爬完一圈之后,又回那条沟里去了。有几只豹向维克靠拢,维克伸手抚摸它们那缎子般的皮毛,那些皮毛就在他手掌下面放电,细小的电火花使他的手掌变得十分灼热。山又抖起来了,不过这一次十分轻柔,仿佛满含爱意,维克的双脚像踩在浮动的波涛之上,他一边胁下搂一只豹,眼里擒着感恩的泪花。
春天快过完的时候,里沙从悬崖上坠下去了。维克同她一起爬山时,山显得十分平静,没有风,鸽子也不叫,到处盛开着一丛一丛的野黄菊花。维克想说服里沙不要坐在那么危险的位置上,可她根本不听。有一只灰鸽落在了她的肩头,维克认出了这只脱过毛的老鸽子,心里十分惊讶。然而里沙坐的位置实在太险了,所以山轻轻一抖,她就顺势溜下去了。她说了一声“啊呀”。在维克听来,她的声音并不那么惊慌,倒好像有种期盼的成份在里面。老鸽子立刻腾空飞起,飞远了。维克欠身往下看,看见里沙的格子裙被风鼓起来了,而她本人则双臂张开着,然后她就消失了。维克下山时,鸽子叫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的确有种欢乐的意味。
悬崖并不高,下面是一条浅浅的山泉往山下流去。一连好多天,维克都在那山泉里头转来去的,可还是一无所获。他也去过雪村,大雪融化之后,那个贫穷的村子又恢复了原样。头上包着土黄色头巾的农妇对维克说:“里沙到了夜里就出来帮我们看孩子。白天里家家都很忙,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她呆在哪里。”维克决心在雪村过一夜,他钻进小学的教室,潜伏在里头。天一黑,整个村庄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家点灯。维克斗胆敲了两家的门,却都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想,那农妇一定骗了他。为了什么呢?
天快亮了他才回家,那时他已将村里所有的隐秘角落全搜索了好几遍。他穿过油菜地到大路上去时,一个影子拦住了他,是“那人”。
“我冷。”他说,“你抱抱我吧。”
因为他很高,维克就去抱他的腰,可他抱了一个空。“那人”没有身体。
“没有母亲的孩子真可怜。”他又说,“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维克撒腿便跑,他的胸腔在奔跑中蒸腾出热力,双眼一下子变得十分锐利。老远地,他就看见了自家门外的那些豹,它们那美丽的皮毛在渐渐亮起来的光线里幻化成各式花纹。维克感到自己离它们很近,实际上,他还要跑两里多路才能到家呢。风中有许多声音在喊他:“维克……维克……”他的脚离了地,因为起伏的大地在将他一下一下往空中送。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看见地上到处都是黑亮黑亮的煤,而他自己像皮球一样落一下地又腾空,落一下地又腾空,就这样飞进了自家院子。豹们立刻将他围起来了,空中充满了健康的皮毛的气味。回想起先前他那么害怕这种动物,维克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