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0/12页)

一开始她是想把纸条留在家里的厨房桌上,但后来她又开始纠结,怕他会改变主意周二晚上不在俱乐部住,回家看到这纸条然后做出什么阻挠她和马克离开英国的事儿。所以最终她选择把信邮寄到他所在的工厂地址。他今天就该收到信了。

她看看手表(这是莫巍送给她的礼物,他希望她能准时点儿)。他一天怎么过的她都知道:他几乎整个上午都会待在车间里,午饭前会到楼上的办公室查看邮件。她在信封上写了“私人信件”,这样一来他的秘书就不会打开了。这封信会掺杂在桌上那一大堆发票、订单、信件和备忘录中间。这会儿他应该正在读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愧疚伤感,却又欣慰现在自己已在两百里之外了。

“车来了。”马克说。

她有一丝紧张。坐飞机飞过整个大西洋啊!

“该走了。”他说。

她压了压那颗不安的心,放下咖啡起身,朝他投以最最灿烂的微笑。“好的。”她开心地说,“要飞咯。”

艾迪见女孩子总是很害羞。

他从安纳波利斯毕业时还是处男,但在珍珠港驻扎时他招了妓。那段经历一直让他抬不起头来。离开海军后他孤身一人,什么时候想找人陪了,就开车去几英里外的酒吧。卡洛安是泛美的地勤人员,在华盛顿、长岛还有纽约航站楼为水上飞机提供服务。她小麦肤色,金发,眼睛恰是泛美航空的那种碧蓝,艾迪永远都不敢妄想去约她。但有天在餐厅吃饭时,一个年轻的空中通讯员向他递来两张百老汇《我与父亲》的票,他答说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能带谁去,话音还没落,通讯员就转身问了隔壁桌的卡洛安要不要跟艾迪一起去。

她来了句:“成啊。”艾迪这才发现,原来她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后来了解到,那段时间她孤单得要命。她是从乡下来的女孩,纽约人的精明世故让她紧张又压抑。她虽是性情中人,但如果男人采取主动她就会不知所措,所以面对别人的追求时都是尴尬地断然拒绝。她的紧张为她挣了个冷傲女王的名声,所以很少有人约她出去。

但那时的艾迪对这些一无所知。只要有她在怀中,他就是世界之王。他带她去吃了晚餐,然后打的把她送回公寓。他在门口感谢她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夜晚,然后鼓足了勇气,亲吻了她的脸。她却忽然号啕大哭起来,说他是她在纽约见过的第一个正经男人。他想都没想,迫不及待地又约了她一次。第二次约会之后他就爱上了她。那是七月一个炎热的星期五,他们去了可尼岛,她穿着白色宽松长裤和天蓝色短衫。他惊奇地发现,她其实很骄傲能和他并肩而行。他们吃冰淇淋,坐“龙卷风”过山车,买了两顶傻帽子,牵彼此手漫步,相互倾吐心底的小秘密。送她回家的时候,艾迪向她坦白地说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这么快乐过。而她也再次令他意外地说,她也一样。

没过多久,他就把农舍之类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整个假期都待在纽约,借宿在一位热心工程师同事家的沙发上。卡洛安带他去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里斯托见了她的家长——两位瘦小辛勤又贫苦的中年人。二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双亲,不过这两位没有那么不宽仁的宗教信仰。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生了个如此美丽的女孩,艾迪也感同身受:他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孩竟然会爱上自己。

他站在郎德朗酒店的空地上,怔怔地盯着棵橡树树干,想着自己是多么爱她。他活在噩梦里。这是那种最残忍的梦,梦的开始,你很安全很快乐,闲来无事时会猜想一下未来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接着你忽然之间发现,那些事真的发生了,那些世界上最最糟糕的事竟然真的这么无法阻挡地恐怖地发生了,而你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