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十三分(第3/6页)

梅勒妮继续说:“我想用钢琴弹奏这支曲子。这……这很难形容。只是一种感觉,我必须表达的某种感觉。我必须学会这支曲子。音乐会结束后当天,我让哥哥在音乐商店停下来给我买一些音乐乐谱,他问我哪支曲子。《少女的坟墓》,我告诉他。

“‘什么名字?’他皱着眉头问。

“我笑了。‘在音乐会上,笨蛋。她用来压轴的曲子。那支曲子,曲名是你告诉我的。’

“然后是他笑了。‘谁是笨蛋?《少女的坟墓》?你在说什么?那是《奇异恩典》。一首古老的赞美诗。那才是我告诉你的。’

“‘不!’我确实听见他说的是《少女的坟墓》。我敢肯定!而且就在那时我意识到我正前倾着身子听他说话,当我们俩之中的一人转过身子,我无法完全听清他说什么。当我看他时,我只盯着他的嘴唇,从来不看他的眼睛,或脸上其他部分。至少六到八个月以来,我跟别人说话时也是只盯着他们的嘴唇。

“我直奔商业区音像商店——两英里之外——我不顾一切,我必须弄清楚。我肯定我哥哥是在取笑我,我讨厌他这样做。我发誓要报复他。我跑到民间音乐区,浏览朱蒂·科林斯的集子。是真的……《奇异恩典》。两个月后,我被诊断为一只耳朵的听力为五十分贝,另一只为七十分贝。现在两只耳朵的听力加起来大约只有九十分贝了。”

“对不起,”德·莱佩说,“你的听力怎么了?”

“感染。它损坏了我耳朵里的绒毛。”

“没有什么办法治疗吗?”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认为你是个聋人。”

“聋人?我?”他难堪地笑了,“但是我能听见。”

“哦,你可以是个有听力的聋人。”

他看上去很困惑。

“聋人,但是能听见。”她继续说,“你知道,我们称呼那些有听力的人为他者,但有些他者跟我们很像。”

“那是一种什么人呢?”他问。他会为被纳入其中而骄傲吗?她想他会的。

“人们按照自己的心活着,”梅勒妮回答,“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

她羞涩地停顿了一下,因为她不敢确定自己总是用心在听。

一支莫扎特的曲子开始演奏了,或者是巴赫。她不确定是哪首曲子。(想想在十二个月里听到的所有音乐,为什么感染不晚来几年呢?谢天谢地,父亲把电台音乐连到农场的扬声器上。在我的简历中,你们会看到我是听着《珍珠贝》、汤姆·琼斯和巴瑞·曼尼洛【注】长大的。)

【注】:美国著名歌手兼词曲作者。

“我还有好多事要告诉你,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很愿意听。”他和蔼地说,可是之后,突然地,他消失了。

梅勒妮深吸一口气。

音乐屋消失了,她回到了屠宰厂。

她睁开眼,看着周围,以为会看到布鲁图出现,或者熊叫喊着,对着她咆哮。

但是没有,布鲁图已经走了,熊一个人坐在门口,嘴里嚼着东西,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

是什么把她从音乐屋里拉回来的?声音的振动?灯光?不,是气味。气味让她从白日梦中醒过来。什么气味呢?

她在各种气味中辨别着,油质食物,身体,石油,汽油,生锈的铁,陈旧的血迹,腐臭的猪油,以及上千种其他气味。

啊,她清楚地识别出来了,浓烈的刺鼻的气味。

“姑娘们,姑娘们,”她用力地对学生们比画着,“我要说件事。”

熊的脑袋转向她们,他注意到了她的手势,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并站起来。他好像喊着:“停下来,停下来。”

“他不喜欢我们做手势,”梅勒妮快速地比画着,“我们假装正玩手形游戏。”

这是梅勒妮所喜爱的聋人文化之一——爱的语言。美国手语和其他语言一样,实际上是美国广泛运用的五种语言之一。美国手语的单词和句子可以被分解成比较小的结构单元——手形,动作,手与身体的联系,正如口头语言能够分解成音节和音素一样。那些手势适合他们做语言游戏,几乎所有聋人都是玩这种游戏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