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第2/4页)

从勒斯皮诺回到弗里特兰特的路上,我旁边坐的是一个像尸体一样僵硬的人,嘴巴张开,垂下来的长髭遮盖着嘴巴。我问他关于一个车站的事,他热情地向我转过身来,有声有色地作了情况介绍。

弗里特兰特的城堡。观看城堡有不同的角度:从平原上、从桥上、从公园里、透过光秃秃的树丛、从树林里透过高高的冷杉树。城堡的一部分建筑在另一部分之上的那种方式使人惊叹不已;人进了院子许久之后,仍然看不见一个完整的外貌,深色的常青藤、深灰色的墙壁,白皑皑的积雪覆盖着蓝灰色的斜坡的冰层,使城堡多彩多姿的特点愈加突出。城堡其实并不建在高原上,而是环绕着一个山顶相当陡峭的斜坡建造的。我沿一条道路上行,一路上老是打滑,而在爬了一段时间之后碰到一位城堡主,他却能一步跨两个阶梯而毫不困难。从突出的外角放眼看去,有广阔的视野。一段倚墙而立的楼梯莫名其妙地只有半截。吊挢的链条在钩子上摇晃,无人过问。

美丽的公园。公园如同梯田一般建在斜坡上,这里那里散布着一丛丛树木,公园的一角延伸得太远,直到下面水池的周围,夏日的景色是无法猜测的。两只天鹅在夹带着冰块的池水里浮游,一只把头和颈都伸进水里。我怀着一种不安、好奇而又犹豫不决的心情跟着两位姑娘走,她们也不安而又好奇地不断回过头来看我。我跟着她们顺着山势跨过小桥,经过草地,从铁路的路堤下面走进一个想不到是由树木葱茏的斜坡和路堤构成的圆形厅堂,然后又向上,来到了一片看不到明显边际的树林。姑娘们开始时走得很慢,到我开始考虑林子有多大时,她们加快了脚步,这时我们都已经到了高原上,清风吹来使人精神一爽,再走几步就到小镇了。

“皇帝面面观”,是弗里特兰特唯一的消遣场所。我并不感到自在,因为室内布置十分高雅,对此我没有思想准备,我穿着白雪覆盖的靴子就走进去了,坐在玻璃陈列柜前,只用靴子尖踮在地毯上。这些地方是怎样布置的,我已忘记了,但有一阵子我感到应该踩着椅子走路。小桌上有一盏灯,一位老人坐在桌子边上读《世界画报》,他总管一切。过了一会,他放幻灯给我看。放一阵之后,来了两位老太太,坐在我的右边,然后又来了一位,坐在我的左边,幻灯中放映的是布雷沙,克里摩纳和维罗纳 三个城市。其中的人如同蜡制的娃娃,脚粘在路面上。一些妇女拖着裙裾走过一段低矮的楼梯、把门稍许打开了。一个家庭里的一个男孩,正在读书,一只手摸着前额;另一个男孩正在弯一张弓弦松驰了的弓。英雄铁托·斯培利的全身塑像:衣服在飘动,完全忽略了他的身躯,宽大的短上衣,大沿帽。

画面比在电影里更有生气,因为它给予眼睛以全部现实的宁静。电影则把它无休止的运动传给了画面上的事物;眼睛的宁静似乎更为重要。为什么就不能将电影同幻灯结合起来呢?

在书店的橱窗里,我看到了丢勒学会的《文学顾问》一书。决定买它,但是又改变了主意,然后又回到最初的决定;在这前思后忖中,这一天的全部时间就这样消磨在书店的橱窗前了。在我看来,书店是那样凄惨。书也是那样凄惨。只是在这儿,我才感到弗里特兰特同世界还存在着联系,但只是很脆弱的联系。有一次我还走进去看了一下。弗里特兰特不需要科学书籍。因此这里书架上的小说几乎多于大都市书店里的小说。一位老太太坐在绿色灯罩的电灯下。橱窗里有四五本《艺术保护人》杂志,刚打开包,这使我想起了这是本月的第一天。老太太从橱窗里拿了一本书,把书放到我手里。她感到吃惊的是,我怎么会透过毛玻璃看到了这本书。她在分类帐上查找价格。因为她不知道这本书的价格,丈夫又不在。我说晚上我还会回来的,但是并未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