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普京(第3/5页)

这段往事本身无关紧要,但我这位同志从贝加尔湖回到家不久,就给我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我回忆此事,仅仅是为了便于从他这封信中引用几句话。“体力增加了——这就算了,过去也是常有的,”他写道,“然而,现在我精神振奋,这却是从贝加尔湖那里回来之后的事。我现在感到,我还能做许多事情,似乎对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心里也有数了。我们有个贝加尔湖,这有多好啊!我早晨起来,面朝着圣贝加尔湖所在的你们那个方向躬身膜拜,我要去移山倒海……”

我理解他的心情……

其实,我的这位同志,他所看到的充其量只是贝加尔湖的区区一角,而且那是在一个万物都感恩安宁和阳光绝好的夏日。殊不知,恰恰就是在这样风和日丽、空气宁静的日子里,贝加尔湖也可能突然间汹涌澎湃起来,仿佛凭空一股无名的怒气在它深处膨胀起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你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风平浪静,湖水却隆隆作响——这是遥遥数公里之外的风暴区传来的信息。

我的这位同志,他既不曾遇到过萨尔马冷风,也不曾遇到过库尔图克海风,更不曾遇到过巴尔古津东北风。这些有着各种名目的大风,带着疯狂的力量顷刻间从各个河谷地带袭来,有时掀起高达五六米的巨浪,足以给贝加尔湖地区带来巨大灾难。而贝加尔湖的渔民不会去祈求它,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喂,巴尔古津,你掀起巨浪吧……”

他不曾看到过北贝加尔湖那全部严峻而粗矿、原始而古朴的美姿,置身于那样的美境,你甚至会失去时代感和人类活动的限度感——这里只有一种闪耀着光辉的永恒,惟有它在如此慷慨而又如此严峻地管辖着这古湖的圣洁之水!不过,近年来,人也在忙着弥补自己,缩短着他所习惯的生活方式和大自然的神威、永恒、宁静和美之间的距离。

他也不曾到过佩先纳亚港湾,那里晴朗天气远远多于著名的南方疗养胜地;他不曾在奇维尔金海湾 游过泳,那里夏季的水温一点儿也不比黑海的低。

他无从知道贝加尔湖冬天的景象,风把晶莹透明的冰面吹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显得那样薄,水在冰下,宛如从放大镜里看下去似的,微微颤动,你甚至会望而不敢投足,其实,你脚下的冰层可能有一米厚,兴许还不止;我的这位同志,他也不曾听到过贝加尔湖破冰时发出的那种轰鸣和爆裂声;春季临近之际,积冰开始活动,冰面上迸开一道道很宽的、深不可测的裂缝,无论你步行或是乘船,都无法逾越,随后它又重新冻合在一起,裂缝处蔚蓝色的巨大冰块叠积成一排排蔚为壮观的冰峰。

他也不曾涉足过那神奇的童话世界:忽而一条白帆满张的小船朝你迎面疾驶而来;忽而一座美丽的中世纪城堡高悬空中,它像是在寻找最好的降落地点,在平稳地向下徐徐降落;忽而一群天鹅排成又宽又长的队形;傲然地高昂着头游来,眼看就要撞到你身上……这便是贝加尔湖的海市蜃楼,许多美丽动听的神话和迷信传说,都产生于此地司空见惯的寻常景观里。

我的这位同志,与其说他还有许多东西未曾见过,未曾听说过,也未曾亲身经历过,毋宁说他还一无所见,一无所闻,完全不曾亲身体验过。即使我们这些家住贝加尔湖滨的人,也不敢夸口说十分了解它,原因就在于对它的了解和理解是无止境的-惟其如此,它才是贝加尔湖。它经常是仪态万千,而且从不重复,它在色彩、色调、气候、运动和精神上都在瞬息万变。啊,贝加尔湖精神!——这是一个有特定含义的确实存在的概念,它足以使人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说,诱使他怀着一种神秘的胆怯心理去思考,一个人要在别的地方,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有自认为该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