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堡(第5/5页)
——此城非彼城,此夜亦非彼夜。
围绕诺贝尔奖金的风暴爆发的时候,我正在斯德哥尔摩。我走到了街上,看见报上的广告,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我想了解一点情况,便打开收音机——我听到的也只有一个名字:“帕斯捷尔纳克”……这是“冷战”的一个插曲。此城非彼城,此夜非彼夜。而且这种声誉也不是帕斯捷尔纳克所应该得到的……
让我再回来谈谈他的诗。诗集的编者们曾一度喜欢采用按题材分类的办法。倘若用这个尺度来衡量帕斯捷尔纳克,那么他的大部分诗作都是写大自然和爱情的,但是我以为他的基本的、固定的主题却是艺术,也就是产生过果戈理的《肖像》、巴尔扎克的《不知名的杰作》、契诃夫的《海鸥》的那个主题。
啊,但愿我知道,
一旦我决心尝试便往往如此,
人们在扼杀呕心沥血的诗行,
众口一辞地把它们杀死!
他还用这样的看法结束这些谈诗的诗:
这时艺术便奄奄一息,
只有土地和命运还在呼吸。
他没有用枪自杀,也不是死于青年时期,但是他充分了解艺术要求付出的代价——亦即正被人慢慢地、坚决地加以消灭的诗行的力量。
保罗·艾吕雅有一次曾说:“诗人应该是一个孩子,即使他已白发苍苍、血管硬化。”帕斯捷尔纳克身上就有一种稚气。他那看来天真幼稚的见解正是一个诗人的见解。他曾这样谈到一位作者:“当他是坏人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是优秀诗人……”他初次看到巴黎时曾感叹道:“这不像一座城市,这完全是一幅风景画……”他曾说:“描写春天的早晨易如反掌,谁也不需要它,然而要做一个像春天的早晨那么朴实、明朗而又出人意外的人,——这却太难了……”
在我如今所叙述的那个时期,当我怅然若失、不知所措的时候,鲍里斯·列昂尼多维奇对于我来说既是艺术生命力的保证,又是通往生气勃勃的生活的一座桥梁。年轻、愉快、漂亮,宛若一个充满灵感的阿拉伯人——他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这副模样,虽然我也看见过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他。
半个世纪以来,我常常突然喃喃自语地吟咏起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来。他的诗是不会从世界上被清除掉的:它们依然活着……
王金陵 冯南江 译
□读书人语
爱伦堡再现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帕斯捷尔纳克形像,关于这个人有种种神话。但N·爱伦堡却画出了既非圣像,又非漫画,而是肖像的帕斯捷尔纳克。这就洗去了西方和苏联某些人随意涂抹在他脸上的不同油彩。
N·爱伦堡是一个肖像画的圣手。肖像画的传神之笔在于画出人物的神态尤其是眼睛。作者反复到画的帕斯捷尔纳克的诗人个性只有一点:他很幸福,也很愉快,但“他只知道一个交谈者:他自己。”显然本篇不是一个人物的传记,只是一个人物的肖像和速写。但这并不容易。它需要突出和省略,他省略的是帕斯捷尔纳克的晚年,而突出的是早年:“年轻、愉快、漂亮,宛若一个充满灵感的阿拉伯人——他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这副模样”。突出和省略本身就有作者的好恶、作者的褒贬,帕斯捷尔纳克永远被定格在N·爱伦堡青年时代的记忆中。
历史充满了误解,令人啼笑皆非。帕斯捷尔纳克本来是一位卓有艺术成就的大诗人,而他所获得的声誉却来自不太成功的小说《曰瓦戈医生》。这种玩笑是否意味着历史对文学的捉弄? 【李万庆】
- 阿菲诺格诺夫(1904—1941),苏联俄罗斯剧作家。
- 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