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第3/4页)
“不过要记住,亚历山大:要么不答应,答应以后就要做到。”
“对,一定做到。”
我在离开他的时候,心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兴。
我忘了说明,在和他攀谈的时候,我提出准备把几份反对饮酒的传单和几本小册子送给他。这种反对饮酒的传单,有一张被邻村的一个人贴在自己屋子外边的墙上,后采被警察撕毁了。他表示了谢意,并且说,中午顺便来取。中午他没有来,因此,抱歉得很,我不由得想,我们的这次谈话对他来说未必像我所认为的那样重要,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书,而且我认为他所具有的那些品质,实际上在他身上也并不存在。可是晚上他来了,由于劳动和跋涉,汗流满面。他操作到傍晚,回到家里,卸下犁,安置好马,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地走了四俄里路,到我这里来取书。我同几个客人坐在豪华的凉台上,凉台前面有排成一排的几个花坛,花架之间安放着一些水缸。总之,周围的布置富丽堂皇,在这样的环境中,面对与之平等交往的劳动人民总是问心有愧的。
我走出去见他,首先又问他:是不是改变了主意?真的愿意遵守诺言吗?他又带着和气的微笑说:
“怎么不愿意遵守,我还对我娘说了。她很高兴,很感激您。”我看见他耳朵后面夹着一张纸。
“你抽烟吗?”
“抽的,”他说,显然等待着我劝他把烟也戒掉。可是我并没有劝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并且由于某种奇怪的思想联系——我认为,这种联系是由于他看到我同情他的生活,所以想把秋天的那件大事告诉我,——他说:
“我还没有对您说,我已经订婚了。”于是他笑了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在去年秋天。”
“是吗!是件好事!娶哪儿的?”
他说了。
“带嫁妆吗?”
“不,哪里来的嫁妆。可姑娘是很好的。”
我不禁想问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每当我同我们这个时代的好青年打交道时,是经常引起我注意的。
“是这样的,”我说,“请你原谅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过是请你说实话:如果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如果愿意回答,就要老老实实地说。”
他用平静、注意的目光看着我。
“当然愿意回答。”
“你同女人有过不正当的关系吗?”
他毫不犹豫,简单地回答: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这很好,好极了,”我说。“我为你高兴。”
现在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那么,我现在去把小册子拿给你,愿上帝保佑你。”
于是我们就分别了。
啊,对播种来说这是多么美好的土地,多么容易吸收。如果在这片土地上播下虚伪、暴力、酗酒、淫乱的种子,这是多么可怕的罪孽。啊,多么美好的土地还休闲着,等待着种子,并且生长着杂草。我们这些人有可能把我们不断取之于人民的东西给予他们一点,可是我们给予他们的是什么呢?飞机、兵舰、三十层大厦、留声机、电影机,以及我们称之为科学和艺术的种种荒谬的废物。而主要的是空虚的、不道德的、罪恶的生活榜样。如果说,由于我们从他们那里取得了东西,而只给予他们不需要的、愚蠢的坏榜样,那倒还在其次。更有甚者,我们非但不向他们偿还哪怕是部分的欠债,反而在这片真正需要种植的土地上只撤播“荆棘和杂草”,用狡滑的、蓄意的欺骗使这些善良的、愿意做一切好事的、像孩子一样纯洁的人陷入迷误。
是的,“世界上的人们很糟糕,因为他们会受到诱惑,而诱惑是必然会到来的;可是传播诱惑的人更糟糕。”
张革纫 译
□读书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