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婷(第3/4页)
丈夫写大块文章,所费稿纸之巨令我望尘。不管行距,只要质地挺刮,横线明媚,一律落入虎口。且应用极广,包装、防震、便条,信手撕去,不管普通稿纸或是珍品。结婚不过半年,有日检视宝藏,竟损失多半。心痛之极,将所余藏品尽数搬出,或草稿、或写信,挥霍殆尽。自此不当守纸奴。但是看到别人有好稿纸,眼睛终是不舍。
由于常和邮局打交道,用他们的话是每天都要上绿色邮窗去报到,混熟了,有纪念邮票总要给我留着。其实对于集邮我完全外行,我只是非常喜欢新颖的图案。给朋友选贴邮票也是乐趣之一:给自强不息者啸啸骏马;给缠绵多情的女友黛玉葬花;给目不邪视的老夫子却是全运会一位玲珑女操——开开玩笑!
丈夫图省事,手头一没有现成邮票,便到我私家小铁盒自然保护区偷猎,一抓一大把。与其斗争多次终是本性难移。为了不让那些美丽的邮票伴随他的枯燥无味的文章旅行,我的朋友们只好接受大众邮票了。
对于笔的伺奉是这样挑剔,这样仔细,其他方面却糊涂得出汁。有些文艺界同行大会小会见过,握过手,通过信,再见面时心里还要嘀咕这是张三或李四。钱包、钥匙圈更是常常遗失,幸而也常常有好人完璧送回。
外出参观某奶品厂,厂长极热情,泡奶茶招待,先问香不香?香!香得精神紧张,因为他接着就十分诚恳地请求为我们的奶粉写一首诗吧!”又到某养殖场,设鱼宴,举座称羡不已,待主人凑趣:“为我们的鱼宴写首诗吧。”筷子尚未搁下,一块炸得焦脆的凤尾鱼却鲠在喉中,滋味顿失。
也不认为诗是那么高雅,须焚香净手方能触摸。有人就写得洒脱。上意大利餐馆赴宴,临水览月游鱼历历可数,你还没醒过神来,那最后一道菜,对于他可能已是整整齐齐一首诗了。又如傅天琳,出访西德时她使劲睡,睡得她自己都啧啧称奇,让我们大把大把吞食安眠药的人恨得半夜频频挂电话吵她。但是回国来,她却整整写了一本《红草莓》。
这么一比,自己不免觉得十分沮丧。已是不断向周围打揖,承认才气不足,笔头笨拙,人们仍然以怀疑的目光围困。其实有一个很世俗很难出口的原因就是:纵然我冒险将我的笔带上,不畏行李沉重还带了各式稿纸,但谁又能把家中这张油漆斑驳的破书桌一起搬来呢?
但愿诗会笔会的未来主持者不要读到这篇文章。因为偌大中国,还有许多地方我没有去过呀。
□读书人语
迷恋诗的中青年读者记忆深处,都还会有一个呼之欲出的“以温柔的双唇熨贴”你心灵上“新伤旧创”的舒婷,一个在“叮当响的月光”下歌唱的舒婷。她那被温柔宁静的抒情形象所包裹着的崇高而痛苦的骚动,抚慰和温暖了无数受伤的灵魂,唤起了一代人的共鸣,她是新诗潮中当之无愧的一颗最璀 璨的明星。
自1982年起的三年辍笔之后,舒婷的创作兴趣,已明显地转向了散文,她的手正在努力创造一个“散文的舒婷”,而且正在以一种更加成熟和博大的姿态,把散文操作得才情盎然。最早的《随笔三则》其实已显示了舒婷的散文才情,只不过那时人们更多注意的是她的诗。直到那两篇谈及自己生活和创作的散文《生活、书籍和诗》与《以忧伤的明亮透彻沉默》问世之后,舒婷感情世界的另一个侧面才让人真切地触摸到。比起写诗的时代,现在的她经过时间沉淀,情思和哲蕴更加从容,叙述的轻灵与诗意的缠绵,交错在机敏、俏皮的语言风格中,使许多专于此道的散文家也大为兴叹。
《笔下囚投诉》中,舒婷一改以往为人们所熟悉的含蓄与伤感,甚至以一种自信的调侃把敝帚自珍的感情轻松俏皮地倾诉出来,读来既令人忍俊不禁,又切实感受到舒婷新的浪漫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