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粟(第4/5页)

由于艺术手段高超,尽管你走遍欧洲也不会碰到卡门女士,但看了小说和歌剧,你能感到真实,这就是本领。

这两本小说出世之后,都遭受过攻击。说《茶花女》不该选妓女当主角,伤风败俗,甚至攻击小仲马和神女有往来之类的谣言更多。说梅里美不该写吉普赛女人,又是走私,又是情杀,诲淫诲盗等等,无奇不有。

我要提到这二位作家,不是因为他们写出过作品,而是因为他们打击过库尔贝。

历史现象,就这么错综复杂。

一八四九年,库尔贝才三十岁,展出《奥南午餐后的休息》,画上有一个人在拉小提琴,库尔贝父子和另一抽烟斗的客人围桌而坐,桌下猎狗一只,题材也是老的,并无大逆不道之处。七十岁的安格尔一看,居然大叫道:“太不可救药!没有构图和素描.全是夸张,等于打油诗!这小伙子就长着双眼,……要创造比现实还现实、不可能存在的真实。从艺术角度看,绝对一文不值。这是一个革命家,他的榜样极有危险性……”。

安格尔的判决,招来大批盲从者对库尔贝的嘲笑。这些嘲笑者之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库尔贝,却给库尔贝带来很大痛苦。浪漫主义巨头德拉克洛瓦出来打抱不平,主持公道,称赞库尔贝是“真正的革新家!……”。

一八五五年,世界博览会召开于巴黎,库尔贝力作《石工》、《奥南的葬礼》都落选。画家一气之下,在靠近会场入口的左边,租了一间房子,举办个人画展。会标是“写实主义者库尔贝”。据说西方举办个人画展是他开的先例。于是喝彩与谩骂同时都来了。学院派的守旧分子,怎能允许这样的挑战?德拉克洛瓦看了画展,对《奥南的葬礼》和《画室》写过佳评,表示了公正态度。遗憾的是,公正的人也有局限性!

一八五二年,库尔贝展出了《浴女》,波拿巴三世一看,怒不可遏,不惜放下皇帝装腔作势的尊严,用马鞭子连连柚打着油画。

作为考古学家、美术评论家的梅里美,他在意大利和巴黎,见过几百个裸体维纳斯雕像.欣赏过很多裸体画,为什么替皇帝帮腔,叫喊他怎么想得出来,要画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带着女仆洗澡呢?”

一八七一年四月十二日,巴黎公社作出决议,推倒旺多姆广场上的铜柱。柱上有拿破仑用一八〇六至一八一〇年缴获的一千二百门大炮为自己铸的立像。四天之后,库尔贝当选为巴黎公社委员,他与推倒铜柱一事毫无关系,凡尔赛分子镇压了公社,便把库尔贝关进大牢,罪名是破坏铜柱。库尔贝说凡尔赛分子是古罗马的暴君尼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结果被判徒刑,后来改为高额罚款,偿付修复铜柱的一切开支,画被廉价拍卖。一八七七年,他于流亡中死在瑞士。

在反对库尔贝的大合唱中,小仲马也当了不光彩的歌手,说库尔贝的画如何下流,和当年有些人咒骂他的《茶花女》一样卖力。

德拉克洛瓦一贯讨厌安格尔,这回却站到一条线上反对库尔贝这是什么画?庸俗的形式也许还可以原谅,庸俗无聊的构思就太可怕了!……呵,罗西尼!呵,莫扎特!你们这些深明艺术大义的天才……会对这些画说什么呢?”他在日记中骂库尔贝是“该死的现实主义者。”

若说《浴女》是裸体,安格尔的《泉》不也是很成功的裸体画么?德拉克洛瓦画的裸体不比安格尔和库尔贝少。这显然不是原因。德拉克洛瓦肯定“美的规律是永恒的,稳定的。而美的形式是极其多样的。这是确定不移的真理。他反对“用学院派冷漠的道具,把宏伟的构思和矫揉造作的人物布局结合在一起。”也讨厌写实主义。

德拉克洛瓦说:“讨厌的写实主义者!你难道真的不想创造那种幻觉,让我设想,好像我是实际上置身于你所描绘的场面之中?本来正是这种残酷的现实,使我逃避,而去从事艺术创作的,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你笔下所有的那些现实的人物,我不用费劲去翻你的画册,就可以直接从街上看到他们,在路上碰见他们,至少我是把眼睛往别处看的,而你却强迫我看他们的肮脏和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