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44/45页)

“是有男的,可我除了把他们当战友当同志没想过别的。我们那儿是反修前哨,一手拿镐一手拿枪。噢,要说初恋,那就是爱那片土地爱这个国家还有咱们先前的毛主席。那热爱程度比你们这三位的眉来眼去鸿雁传书一点不差!也是揪肝扯肺,也是说死立刻赴汤蹈火,够得上你们的初恋标准吧?”

韩丽婷伸出手从茶几上的烟盒中取了根烟,“刷”地划着一根火柴,极为老练地深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喷出淡淡均匀的烟雾。冷笑:

“男人是有,我也跟他们睡过觉,从连里睡到团里,为了回城——这算初恋吗?”

她冷冷地挨个打量三人,眼神变得冷酷,这眼神儿最后落到李缅宁脸上,李缅宁垂下眼睛。

“舍此就剩跟李缅宁这档子了。咱们真是恋到一堆儿里,不做朋友天地难容。嘿嘿,你别害怕李缅宁,别一听说我爱你脸都吓绿了。我没那么贱,自尊心还剩了那么一点点。我知道你不爱我,见我烦,不会逼你娶我的——这下放心了吧钱康?”

钱康面红耳赤:“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就怕我在里边搅和吗?拆了人家一对好鸳鸯。煞费苦心过你娘的生日,花那么多钱买他妈的奶油蛋糕和那么多蜡烛——这情我先替他们领了。”

钱康汗流浃背,连说:“误会,误会。”

李缅宁在一边也红了脸。

韩丽婷微笑着又吸了口烟,长长的烟灰掉在她的裤子上。她瞟了眼李缅宁:

“知道我看上你哪点了吗?”

李缅宁只是埋头喝酒。

“房子,就看上你那间房子了!自己能有间房子,这真叫我在眼里觉得你特别可爱。所以你说我怎么会计较你对我的态度?这下想通了吧,嗯,肖科平?还觉得我无耻吗?”

说着,韩丽婷转向肖科平,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眼圈红了,大概想哭吧?你哭起来一定特别楚楚动人,还没见你哭过,这两个男人先得晕菜。你有什么理由动不动就哭?就哀叹?你可以了!有自己的房子,还大小算个艺术家,笛儿吹得不错,又有这两个男人一天到晚屁颠颠地追踪着你,你要再觉得不幸,别人还没法活了!收起你的眼泪,不要看你这副贪馋的嘴脸——小娘们儿!”

肖科平忍不住捂脸啜泣。

“李缅宁,这女人归你了。她那么娇,那么弱,没男人简直就活不了,哪怕是你们二位这样的男人!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现在样子可怕,狰狞——你从没在我这副丑恶的嘴脸上发现过一点可爱吗?”

韩丽婷脸上掠过一丝激动的神情,随之眼神出现一种柔情,话也变得凄楚:

“可惜咱们认识太晚了。我不是生下来就这样儿的。我想我原来也会的,比她不差。可惜没机会了,本来想带张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看……”

她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拧灭,就那么斜着身子一手按着烟头僵摆了很久,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她抬起脸平静地对钱康说:“我说完了,该喝了吧?”

肖科平咳了一声坐正了,安详地用手帕擦去自己颊边的泪痕,露出微笑。

原先很宏伟、典雅如今已经陈旧灰黯的仿俄式大剧院内,观众仨仨俩俩地入场,在一排排阶梯式褐红皮座椅间游鱼般走动。

乐池内传出乐队调音的阵阵管弦声。一只小号吹出一小节嘹亮的乐句,在最高的音符处戛然而止。

更多的观众鱼贯入场,排队在座椅间梭巡。

肖科平扭身往后瞅,无数的人脸整齐有序地密密麻麻摆列在她身后层层递升。李缅宁似乎隐在人丛中望着她。她再次扭身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