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4页)
这一回,马丁真的冒火了。勃力森登把这桩事当作一个精彩的玩笑看待,可是他安慰不了马丁,因为马丁明白,要跟罗丝解释清楚不会是桩容易的事。至于她的父亲,马丁明白,这回发生的事一定会叫他乐不可支,他还一定会充分利用它来解除他们的婚约。没有隔多久,马丁就发现了他到底利用到什么程度。那天下午邮差送来一封罗丝写来的信。马丁拆信的时候,知道兆头不妙,就站在刚才开了门从邮差手里拿到信的地方,看起信来。他一边看,一边不知不觉地把手伸进口袋,去掏他过去抽香烟的日子里带在身边的烟草和棕色薄纸。他不知道口袋里什么也没有,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伸手去掏这两种做纸烟的东西。
信写得没有热情。信上也没有愤慨的口气。可是从第一句到末一句,通篇带着痛心、失望的调子。她原以为他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她原以为他已经克服了年轻时期的那股莽撞劲儿,以为自己对他的爱情,值得叫他认真地过正派的生活。如今她的父母可采取了坚决的态度,一定要解除婚约了。她不得不承认他们有理由这样做。他们俩的关系绝对不会美满。它一开头就是不幸的。可是她在全信中道出了一桩憾事,马丁认为,这是桩沉痛的憾事。“如果你早肯安心担任什么职位,努力做一番事业,那就好啦,”她写道。“可是结果并不如此。你过去的生活太放纵、太不正规了。我明白这不能怪你。你只可能凭你自己的性格和你早年的教养行动。所以我也不怪你,马丁。请记住这一点。这桩事只是做错了。父亲和母亲曾断言过,我们俩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起来我们俩都应该高兴,因为发觉得还不算太晚。”……“不必再来找我了,”她在信结尾的地方写道。“再会面的话,徒然会叫我们俩不快,也会叫我母亲不快。我觉得,就照眼前的情形来说,我已经给了她老人家极大的痛苦和烦恼。我得过好久,才能弥补这一点。”
他把信从头到尾再仔细地读了一遍,才坐下来写回信。他把自己在那次社会党人的集会上讲过的话大致讲了一遍,指出这些话就各方面看起来,跟报上硬说是他讲的是完全相反的。写到末了,他用天字第一号的恋人的口气,热情地祈求爱情。“请给我回信吧,”他写道,“在你的回信里,只有一桩事你非告诉我不可。你到底爱我吗?别的都不用——只消回答这一个问题。”
可是第二天没有回信来,再下一天也没有。《逾期》被搁在桌子上,他一碰也不去碰,桌子下面的那堆退稿一天天积得愈来愈高。生平第一次,马丁的酣睡给失眠打扰了,好些个漫长、不安的夜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上摩斯家去了三次,可是总被听到了门铃来开门的仆人打发走。勃力森登生病躺在旅馆里,身子软弱得不能出来走动,尽管马丁时常跟他在一起,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种种烦恼来麻烦他。
因为马丁的烦恼还不止这一桩。那个小记者干的好事所造成的影响,要比马丁意料到的来得广泛。那个葡萄牙食品商不答应他再赊账了,那个水果商是个美国人,对这身份感到自豪,就管他叫卖国贼,不愿再跟他有什么生意来往——他贯彻自己的爱国主义到这地步,竟然把马丁欠的账一笔勾销,就此不许他还了。街坊们议论纷纷,也反应着这种意见,对马丁的愤慨情绪很高涨。谁也不愿跟一个卖国的社会主义者有什么来往。可怜的玛丽亚半信半疑,给吓坏了,然而还是心向着马丁。附近一带的孩子们,看到有一回有人乘了华贵的马车来拜访马丁,对他肃然起敬,现在可安下心来,站得远远的叫他“浪人”和“瘪三”。然而,西尔瓦家那帮孩子却忠心耿耿地替他辩护,为了他的名誉,打了不止一次的阵地战,于是眼睛打青、鼻孔流血,成为日常发生的事,给玛丽亚平添了不安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