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页)

马丁这样思量着,等到勃力森登怂恿他站起来讲话、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他就这样讲出来。他听从了勃力森登,照这会场中的习惯,一直走到台上,跟主席打了招呼。他一开头声音很低,讲得吞吞吐吐的,把刚才听那犹太人讲话时在头脑里涌起的那些想法组织起来,有条有理地发表。在这一类集会上,每个发言人规定可以讲五分钟;可是等马丁的五分钟一讲满,他正讲得上劲,对他们的主义的攻击还只讲了一半。他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听众们就欢呼起来,要主席延长马丁发言的时间。他们欢迎他,看出他是个值得一听的有才智的对手,于是他们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半句话也不放过。他讲得慷慨激昂、振振有词,一味攻击那帮奴隶,攻击他们的道德观念和斗争策略,单刀直入地讲得一点不含糊,还对听他讲话的人坦白地说,他们就是他所谓的奴隶。他引用了斯宾塞和马尔萨斯的话,阐述生物学上的发展规律。

“因此,”他讲到末了,突然来一段简短的结论,“凡是由奴隶型的人所组成的国家都支持不下去。那条旧有的发展规律还是适用的。我刚才说过,在生存竞争中有这种倾向,就是强者和强者的后裔会生存下去,而弱者和弱者的后裔会被打垮,生存不下去。结果,强者和强者的后裔生存了下去,于是,只消竞争存在一天,强者就一代代地愈来愈强。这就是进化的发展过程。可是你们这帮奴隶——我承认,当奴隶真是太不幸了——可是你们这帮奴隶向往着一个社会,在那里,这条发展规律被取消了,弱者和无能者都可以生存下去,每个无能者都可以要吃多少就多少,一天要吃上几餐就几餐,谁都可以娶妻嫁人、传宗接代——弱者跟强者全一样。那结果会怎么样呢?每一代的力量和生命的价值就不再会增长。恰恰相反,反而会减小。这就是你们这套奴隶哲学的报应。你们这个奴隶的社会——奴隶所有、奴隶所治、奴隶所享——就会不可避免地随着组成它的生命的衰败和崩溃而走向衰败和崩溃。

“别忘了,我阐述的是生物学,可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伦理学。凡是奴隶的国家一定站不住——”

“那美利坚合众国怎么样呢?”听众里有人叫嚷道。

“是啊,怎么样呢?”马丁反问一句。“十三个殖民地推翻了它们的统治者,建立了一个所谓的共和国。奴隶们当上了自己的主人。武力统治的主人是没有了。可是一种主人也没有,就是过不下去,于是产生了一帮新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富有男性气概的崇高的伟人,而是精明狡猾、无孔不入的生意人和债主。他们又把你们当作奴隶了——可不是像那些真正崇高的人那样,用他们的铁腕的力量,来公开地奴役你们,而是用见不得人的阴谋,用甜言蜜语和骗人的话,来偷偷地奴役你们。他们收买了你们的奴隶法官,他们败坏了你们的奴隶议会,他们还强迫你们的男女童奴过着比奴隶生活更可怕的生活。眼前,在美利坚合众国这个生意人的寡头统治的国家里,你们有两百万个孩子在苦苦干活。你们有一千万个奴隶没有合适的房子住,没有合适的东西吃。

“话且说回来。我刚才说过,凡是奴隶的社会都支持不下去,因为根据这种社会的本质,它一定要取消那条发展规律。只消一个奴隶的社会一组成,它马上就会蜕化变质。你们嘴上讲一声取消那条发展规律,是很容易的,可是上哪儿去找一条新的发展规律来维护你们的力量呢?制定它吧。它已经制定好了吗?那么讲出来吧。”

马丁在一片嚷嚷声中坐了下来。二十来个人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叫着要主席让他们发言。他们给闹嚷嚷的喝彩声鼓舞着,一个接一个地对他的攻击作答辩,讲得热烈、上劲,激动地打着手势。这是个疯狂的夜晚——然而是理性上的疯狂,是一场思想交锋。有些人扯到题外去了,大多数发言人却直接地答复马丁。他们循着不同的思路发表意见,使他感到陌生,叫他震惊;他们使他明白看清的不是什么新的生物学规律,而是那些旧有规律的新的应用。他们太认真了,有时候就免不了不太客气,因此,主席不止一次地捶着桌子,来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