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6页)
“你知道,这实在也不是为了我,马丁,是为了你自己。我确实知道,抽烟对你有害处;再说,做任何东西的奴隶都是不好的;做麻醉品的奴隶要算最不好了。”
“我情愿一辈子做你的奴隶,”他笑嘻嘻地说。
“这么说,我要下命令啦。”
她调皮地瞅着他,尽管心坎里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有提出那个最大的要求。
“王后陛下,我的天职就是服从呐。”
“那好,我的第一条戒律是,不可忘却天天刮脸。瞧,你把我的脸颊擦得好痛。”
于是,结果是一阵爱抚拥抱和爱情的欢笑。可是,她已经达到了一个目的,说起来,她还只能指望一次至多达到一个目的呢。她使他决定戒烟,这叫她感到做女人的骄傲。下一回,她要劝他找个职位,因为他不是说过,随她要他做什么,他都肯做到的吗?
她从他身边站起来,踏勘室内各处,细看挂在空中晾衣绳上的摘记,弄明白那个把自行车吊在天花板上的滑车的奥妙,看到桌子下那堆稿件,不禁觉得不快,这堆稿件告诉她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那只火油炉博得她的赞美,可是一看伙食架上,竟是空的。
“啊呀,你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可怜的亲人儿,”她带着体贴的同情说。“你一定在挨饿。”
“我把东西藏在玛丽亚的食橱和伙食间里,”他扯谎道。“藏在那里比较妥当。放心吧,我不会挨饿的。你瞧这个!”
她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看他把胳膊肘一弯,那二头肌就在衬衫袖子里蠕动,膨胀,成为一团又结实又坚硬的肌肉。这模样叫她反感。从感情上讲,她是厌恶它的。可是她的脉搏、她的血液、她的每一根神经,却喜爱它,向往着它,于是,跟过去一样,她说不出所以然地非但不避开他,反而向他靠拢。一转眼工夫,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这会儿,她的头脑,关怀着生活的表面现象,在反抗;可是她的心灵,她那女人的本性,关怀着生活的本身,却乐得得意洋洋。正是在这种时候,她彻头彻尾地体会到自己对马丁的爱情是伟大的,因为,如今感到他有力的胳膊搂住了自己,紧紧地搂着,热烈地搂得自己身子直发痛,不禁叫她简直乐得要晕过去了。在这种时候,她觉得背叛自己的原则,违背自己的崇高理想,还有,最主要的,暗里违抗自己的父母,全是应该的。他们不希望她嫁给这个男人。她竟然会爱上他,这一点就叫他们感到震惊。有时候,她跟他不在一起,头脑冷静而通情达理的当儿,这一点也会叫她自己感到震惊。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爱着他——说实话,这份爱情有时也使她烦恼,担心受怕;然而爱情毕竟是爱情,比她本人要坚强得多。
“这场流行性感冒算不上什么,”他在说。“它给了我一点儿痛苦,叫我头痛得真难受,可是哪比得上登革热。”
“你连这种病也生过吗?”她心不在焉地问,一个劲地想着自己在他怀抱里找到了天赐的应该爱他的理由。
于是,她心不在焉地一句句提问,引他讲下去,临了,他说的话叫她猛地吃了一惊。
原来他是在夏威夷群岛的一个小岛上,三十个麻风病患者的秘密居留地里患这种病的。
“那你为什么到那儿去呢?”她问。
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全然不当一回事,简直是犯罪的行为。
“因为我事先不知道,”他回答。“我根本没想到过麻风病患者。我从帆船上逃出来,在沙滩上登了陆,就往内地走,想找个地方躲躲。整整三天,我吃番石榴、马来苹果和香蕉活命,这些东西全是丛林中野生的。第四天上,我找到了道路——那不过是条羊肠小道。它直通内地,是条上坡路。我正是要朝那边走,而且看得出路上新近有人走过。走到一处地方,小路顺着一道山脊延伸过去,窄得简直像刀口。道路在山脊上还没有三英尺宽,两边峭壁一直朝下削,有好几百英尺。一个人带了大量弹药,就能守住它,十万人也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