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从来没有一刻间歇,手头会一时没事干。乔埃并不等待活儿来找他,也不专门侍候一桩活儿,而是只顾飞也似的干了一桩又一桩。他们给两百件白衬衫上浆,把衬衫一把团起来,抓在手里,使袖口、领子、抵肩和前胸都突出在这只紧握着的右手之外。同时,左手把衬衫的前后身托起来,免得沾着浆水,一方面,右手浸进浆水里——这浆水烫得厉害,他们不得不把手时常放在一桶冷水里浸浸,才能弄干这些上过浆的衬衫。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干到十点半,活儿是给“细浆衣着”上浆——那是太太小姐们穿的那种打褶的、蝉翼般薄的精制衣着。
“俺情愿上热带去,不用洗衣裳,”马丁笑道。
“俺可会失业,”乔埃一本正经地答腔。“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洗衣裳。”
“这你可真有一手。”
“我不会才怪哪。我十一岁的时候,在奥克兰的康特拉·科斯塔就开的头,把衣裳‘拉挺’了送进碾压机。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到如今没干过一丁点儿别的事。可这活儿是我干过的最厉害的了。至少该再加一个人来干才成。我们明儿晚上得干活。星期三晚上总少不得要使那碾压机——碾领子和袖口。”
马丁拨好闹钟,坐到桌子边,打开费斯克的作品。他第一段都没有看完。一行行字模糊起来,挤作一团,他打起瞌睡来啦。他起身走来走去,用拳头拚命捶自己的脑袋,可还是克制不了睡魔。他把书竖在面前,用手指撑开了眼皮,就这么睁大着眼睛,不觉又睡着啦。接着他认输了,就脱了衣服上了床,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他睡了七个钟点,像畜生般睡得死死的,等到闹钟把他弄醒过来,只觉得还没睡够。
“看了很多书吗?”乔埃问。
马丁摇摇头。
“没关系。尽管我们今儿晚上得使碾压机,可是一到星期四,我们六点钟就可以歇工的。这样不是你的机会来了!”
马丁那天在一只大桶里用手洗毛料衣服,用浓浓的软皂洗,用的工具是一个装在一根杆子上的大车轮子的车毂,这杆子连着头顶上的一根弹簧杆。
“我发明的,”乔埃得意洋洋地说。“比用洗衣板和你的指关节来得强,再说,它至少一星期可以节省十五分钟,在这玩艺里,十五分钟是不可小看的。”
把领子和袖口放进碾压机去碾,也是乔埃想出的主意。那天晚上,他们在电灯下一边苦干,他一边解释。
“除了这家洗衣作,人家都从没这么干过。如果我要星期六下午三点钟完工的话,就非这么做不可。可是我懂得怎样做,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必须有适当的温度、适当的压力,并且把它们碾上三次。看哪!”他把一个袖口举得老高。“用手烫,或者上烫衣机,都绝对没这么好的成绩。”
星期四,乔埃发火了。一捆额外的“细浆衣着”给送来了。
“我打算不干了,”他说。“我再忍不下去啦。我打算干脆不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像奴隶般苦干,节省一分一秒的时间,可人家跑来了,把额外的细浆衣着堆在我身上,那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个自由的国家,我要去找那个胖胖的荷兰佬,把我对他的意见直说出来。我可不想用法国话来跟他讲。普通的美国话才合我的心意。他竟然把额外的细浆衣着就这么送来!
“我们今儿晚上非干活不可,”他接着说,把意见倒了一个头,向命运屈服了。
马丁当晚没有看书。他整整一个星期没看过报纸,并且对他说来也奇怪,竟也不想看报。他对新闻不感兴趣。他疲乏不堪,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可是话说回来,如果他们星期六下午三点钟就干完的话,他却打算骑自行车上奥克兰去。路程是七十英里,星期日下午赶回来,又是七十英里,这一来,就压根儿谈不上好好休息,来对付下一个星期的活儿啦。搭火车去要省力得多,可是一来一回的票价是两块五毛,而他呢,正一心一意地打算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