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那些短篇小说也同样被退了回来。他把它们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非常好,猜不出所以被退回来的原因,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张报纸上看到,凡是稿件都应该用打字机打就,这才明白过来。这说明了问题。当然啰,编辑先生们工作太忙,挤不出时间,也不肯费力气来看手抄的稿件。马丁就去租了一架打字机,花了一天工夫,学会了怎样使用这机器。他把每天写好的东西打好,那些从前的手稿一退回给他,他也马上打好。等到用打字机打的稿件也开始被退回来的时候,他感到惊奇了。他的牙床看上去显得更坚决,下巴往前冲得更咄咄逼人了,于是他把这些稿件包扎起来,寄给另一批编辑。
他想到,对自己的作品,他本人不是个适当的裁判员。他找葛特露来试试。他把那些短篇小说念给她听。她听得眼睛闪闪发光,得意地瞅着他说:
“真了不起,你写了这一套东西。”
“对,对,”他不耐烦地说。“可是这篇小说本身——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说了不起呀,”对方回答。“就是说了不起,而且还叫人兴奋。我激动极了。”
他看出她头脑里是混乱的。她那和善的脸上满堆着困惑的表情。因此他等她说下去。
“可是,你说呀,马特,”对方隔了好半晌才说,“这小说的结尾是怎么样的?那个讲起话来那么夸夸其谈的小伙子,后来得到她吗?”
他把结尾跟她讲清楚了,实在他以为从艺术的眼光看来,已经交代得够明白的了,于是她说:
“我就想弄个明白。你干吗在小说里头不这样写出来呢?”
他念了好多篇短篇小说给她听了以后,发现了这一点,就是她喜欢大团圆的结尾。
“这篇小说真了不起,”她说,在洗衣盆边直起腰来,疲乏地叹了口气,用红润润的、冒着热气的手抹掉前额上的汗水,“可是也叫我伤心。我真想哭。说来说去,世界上就多的是伤心事儿。想想开心的事儿,会叫我开心的。啊,要是他娶了她,然后——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马特?”她战战兢兢地问。“我不过有这种看法就是了,我怕这是因为我很疲乏才这样想的吧。可是不管怎么样,这小说还是了不起的,太了不起啦。你打算把它卖给谁?”
“这可是另一回事,”他笑了。
“要是你真把它给卖了,你想可以拿到多少?”
“哦,一百块钱吧。照眼前的价钱,至少该有这数目。”
“乖乖!我真希望你能卖掉它!”
“这钱来得容易,呃?”他跟着得意地说。“我两天工夫就把它写成的。这是说五十块钱一天哪。”
他巴不得把自己写好的短篇小说念给罗丝听,可就是不敢这么做。他打定主意,要等到有几篇刊出后才拿给她看,那时候她就可以明白,他在干些什么事。另一方面,他继续苦苦用功。他这一回在思想领域中作着惊人的探险,冒险精神可从没如此强烈地吸引过他。除了原来的代数书以外,他还买了物理学和化学的课本,用心做习题和证题。他不加怀疑地接受实验室里得出的结果,他那强有力的想象力使他能看到化学药品的反应,比一般学生在实验室里看得还要明白。马丁翻阅着这些厚厚的书本,对事物的本质得到了不少线索,不由得怔住了。他一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如今可在理解这世界的构造,以及力和物质的作用和相互作用了。有些他所习知的事物的原理,在他脑海里接二连三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杠杆和起重装置叫他着迷,他回想到海船上的木梃、滑车和辘轳。航海的原理,靠了它船只可以毫无差错地在没有路线的洋面上循着航线直驶,他也弄清楚了。风暴、雨和潮汐的秘密都暴露了,而贸易风的成因叫他想起,自己的那篇写东北贸易风的文章怕写得太早了吧。无论如何,他明白,如今他准可以把那篇东西写得更好。一天下午,他跟阿瑟一起上加利福尼亚大学去,屏住了呼吸,怀着信徒的敬畏心理,参观一间间实验室,看到实物试验,听到一位物理学教授对几班学生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