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别说where I’m at。”
“好,”他感激地说,“where I am。可是where am I at——我是说,我说到哪儿啦?啊,对,在海图室里。对啦,有些人们(people)——”
“Persons,”她矫正道。
“有些人们(persons)需要向导,大多数的人都需要的;可是我以为我没有向导也行。我在海图室里已经待了好久,我就快要认得里头的道路,知道我要参看哪些海图,踏勘什么海岸了。根据我自己的看法,我一个人来踏勘要快得多。一个舰队的速度,你知道,正是其中一艘速度最低的军舰的速度,而教师们的速度,也同样会受到这样的影响。他们绝对不可能比他们那帮落后的门生跑得快一步,可是我给自己规定的速度,可以比他们给整个教室的学生所规定的速度来得高。”
“‘独行者行最速,’”她针对他引用了一句诗句。
可是我跟你一块儿赶路,还是可以比别人快,他真想脱口而出地这么说,一边看到一幕幻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下面是阳光普照的大地,上面是满缀繁星的太空,他跟她在这天地之间飘荡,胳膊搂着她,她那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拂上他的脸。这一眨眼工夫,他感到言语真是贫乏得可怜。天!要是他会把字眼儿组织起来,把他当时看到的情景用话传达给她,那多好啊!他感到心里有股欲望在蠢动,像剧烈的怀念般叫人痛楚,真想把这些不召自来地闪现在他心灵里的明镜上的幻景描绘出来。啊,这就是啦!他触及了这秘密的边缘啦。这就是那班大作家和大诗人所达到的境界。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是大人物的缘故。他们懂得怎样表达他们自己想到、感到和看到的事。狗睡在阳光里,往往会咕噜、吠叫,可是它们就说不上来,究竟看到了什么才忍不住咕噜、吠叫。他时常觉得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他就跟这么一条睡在阳光里的狗一样。他看到了崇高而美丽的幻景,可是只会对罗丝咕噜、吠叫。然而,他不想再睡在阳光里啦。他要站起来,睁开眼睛来,他还要奋斗、苦干、学习,直到眼睛不再视而不见,舌头不再结结巴巴,他就可以把自己在梦幻里看到的胜景跟她分享了。有些人找到了表达思想的窍门,会把字眼儿变成服服帖帖的奴隶,使连在一起的字眼儿的含义比它们各自的意义的总和要来得丰富。他对这秘密仓猝地瞥了一眼,给深深地打动了,于是他又被那下有阳光普照的大地、上有满缀繁星的太空的幻景迷住了——直到他猛然觉得四下寂静异常,才发觉罗丝带着感到有趣的表情,眼睛里含着笑意,正在打量着他。
“我目睹了一幕宏伟的幻景,”他说,耳朵里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就蹦了一下。这几个字是打哪儿来的呀?他刚才看到了幻景,把话头打断了,现在的这句话可把这回事恰当地表达出来啦。这是一个奇迹。他从没把一个崇高的念头用这么崇高的方式表达出来过。可是他就从没尝试过把这种崇高的念头用话表达出来。这就是啦。这就明白啦。他从没尝试过。可是史文朋尝试过,还有丁尼生、吉卜林和所有的别的诗人,他们全都尝试过。他的思想一闪,想到他那篇《潜水采珠记》。他过去从来不敢写伟大的事物,不敢写那种在自己心里像一团烈火般焚烧的美的精神。等他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它会是另外一副面目了。他想到这篇文章一定会美得不得了,简直吓坏了,于是他的思想又是一闪,放胆责问自己,干吗不能像那许多大诗人一样,用崇高的诗歌形式来把这种美讴歌一番呢。再说,还有他对罗丝的爱情中那一切神秘的喜悦和心底的惊叹呢。他干吗不能像诗人们一样,把这些事物也讴歌一番呢?他们唱过爱情之歌。他一定也要这么干。上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