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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会爆发一阵怒火,将我也卷入其中。他会谈到苏丹如何荒唐地好几个小时骑马追着受惊吓的野猪,或是多么荒唐地为一只他叫猎犬追捕到的兔子掉眼泪。同时,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狩猎时他对苏丹说的话,苏丹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此外,他还一次又一次怨恨地问道:这些白痴什么时候才能了解事实?这么多笨蛋集中一地纯属巧合,还是不可避免?为什么他们如此愚蠢?

因此,他逐渐觉得自己应该重拾他称为“科学”的事物,这一次是为了了解他们的内心深处。由于想起了那段我喜爱的日子——当时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互相看不起,却又如此相像——所以我也和霍加一样,热切地重新展开我们的“科学”研究。但是,经过最初的尝试,我们发现,事情已和过去不一样了。

首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引导他,或者该把他往哪儿引,所以我无法无所顾忌地来做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的苦恼和挫败好像是我自己的一样。有一次,我向他提及这里人们的愚昧,举出夸大的例子,让他感觉到自己也注定与他们一样要失败——尽管我不这么想——然后观察他的反应。虽然他和我激烈争论,指出失败并不是注定的,如果我们先采取行动,并全身心投入这项工作,例如,如果我们能实现那项武器制造计划,仍旧可以扭转将我们冲得向后倒退的洪流,让他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去流,而且就像他灰心的时候一样,他没说“他的”计划,而用“我们的”计划一词,这让我很开心,虽然如此,但他还是陷入了对于遭遇不可避免的失败的恐惧。我把他比作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喜爱他的狂怒与悲伤,那让我想起自己最初的奴隶生活,而且我想和他一样。当他在房里来回踱步,看着屋外夜雨中肮脏的泥泞街道,或是看着金角湾边一些房舍中仍然点着的昏暗抖动的灯火,仿佛要从那里寻找维系希望的新迹象时,我一度以为这个在房间里踱步、苦恼的人不是霍加,而是年少的我。这个曾经是我的人,曾经离我而去;而现在于角落假寐的这个我,渴望着他,仿佛要重新找回我失去的热情。

但是,我也终于对这种不断自行恢复生气的热情感到厌倦了。霍加成为皇室星相家后,在盖布泽的地产扩大了,我们的收入也增加了。他除了和苏丹聊聊天打发时间外,没有必要做其他事情。我们时不时地会去盖布泽,看一看荒废的磨坊和村落——这里最早出来迎接我们的,是健壮的牧羊犬——查一查收入,翻一翻账目,尽量想要看看我们上了管事多大的当。我们为苏丹写一些有趣的文章,有时大笑,但多数时候却在唉声叹气,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其他事。如果不是我一再坚持,他也许就不会在度过了这些愉快的时光后,去重新审视这个我们和香喷喷的女人厮混的世界了。

让他更为沮丧的是,由于军队远征,帕夏们为了出征日耳曼或吉里特要塞而离开了伊斯坦布尔,苏丹的母亲又无力劝阻他,因而苏丹有了勇气,再度把那些被逐出宫的饶舌蠢蛋、小丑及造假者们召集到了身旁。霍加为了让自己有别于他所厌恶且憎恨的这些骗子,并且使他们认同自己的优越,决心不和他们掺和到一起。但是,在苏丹的坚持下,有一两次他却不得不听了他们辩论的事情。在这些集会中,这些人谈论的是:动物是否有灵魂,如果有,哪些会上天堂,哪些又会下地狱;珠蚌是公的,还是母的;每天早上升起的太阳是新的太阳,抑或只是晚上的落日从后面绕过来,早上又从另一端升起来?听了这些内容,霍加绝望地离开了。他表示,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苏丹很快就会脱离他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