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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的学生(谁会不知道?消息像大火燎原那样流传开)都等着看她失去她小心维持的镇定。翠克西甚至无意中听到一个女孩打赌她何时会在公开场合崩溃。高中生是食人族,他们会当着你的面吞食你破碎的心,然后耸耸肩,给你一个该死的、歉意的微笑。
“优能牌”眼药水可以消除眼中的血丝,再把一种痔疮药擦在眼睛下面可以消肿,那种感觉有多恶心可想而知。翠克西早上五点半就起床,谨慎地选双层长袖运动衫和棉绒裤穿,把头发绑成一个凌乱的马尾。花一个小时让她看起来好像刚刚起床,好像一点都没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失眠。这些日子,她的整个人生都在想让别人相信她还是老样子,但其实她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她。
翠克西在一片嘈杂声中抵达走廊的尽头。储物柜像牙齿一样一开一合发出碰撞的声音;几个家伙对着学弟学妹吼着下午的计划;有人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扔进自动贩卖机。她进了教室,要自己坚强地挺过接下来的四十八分钟。心理学是她唯一和高三的杰森同班的课。这是节选修课,就好像在说:是你自己选的。
他已经到了。她从她身体周围的电场中判断出来。他穿着她曾借了穿过一次的褪色牛仔布衬衫,那天他们一起看书,他还不慎把可乐洒在了上面。他的黑发乱七八糟的。你应该分头路,她曾跟他说。他大笑着说,我这样更好看。
她可以闻到他的味道,洗发水、薄荷口香糖,还有——信不信由你——冰块上面一层白霜的清凉味道。这和她藏在睡衣抽屉最底下的那件运动衫的味道一样。他不知道她拿走了那件运动衫,不知道她每天睡觉前会把它拿出来包住她的枕头。它会在她的梦里加入细节:杰森手腕边缘,被冰球手套磨出来的老茧;当她打电话叫他起床,他被法兰绒毛毯闷住的声音;他紧张或者太努力地想事情的时候,绕着五个手指头转笔的样子。
他跟她分手的时候,就在做那个动作。
她做了个深呼吸向前走,经过懒洋洋的杰森,他正看着课桌上多年来无聊的学生留下的脏话。她可以感觉他因努力避免直视她而发烫的脸颊。直接走过他感觉有些不自然,以往他会拉她的背包带,直到他引起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他会说:“你是来做练习的,对吧?”好像没有别的问题可以问了一样。
托克尔森老师指定座位,翠克西被安排坐在第一排。这一学年的前三个月她痛恨坐在那里,但现在她非常感激,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盯着黑板,不用瞄到杰森或其他人。她滑进椅子,打开书,避免去看原本写着杰森的名字,如今被修正液涂成蜈蚣状的地方。
当她感觉到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一只宽大的、温暖的、男生的手,她顿时无法呼吸。杰森要向她道歉了。他明白他犯了错误,要问她是否愿意原谅他。她转头,像吹笛子那样噘起嘴巴,就要吐出“愿意”二字,可眼前不是杰森,是杰森最好的朋友,摩斯·明顿。
“嗨。”他往后瞄了眼在他桌前弓着背的杰森,“你还好吗?”
翠克西抚了下作业本的边缘:“我怎么会不好?”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都觉得他是个白痴。”
“我们”可能是指获全州冠军的冰球队,摩斯和杰森在里面担任副队长,“我们”也可能指高三的所有同学;也可能是指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要搞清楚谁是“我们”,几乎和与杰森划清界线一样困难:她得成功越过他们的共同朋友的地雷区,然后再看谁还站在她那边。
“我想她只是他叛逆的时候搭上的东西。”摩斯说,他的话像一块石头丢下悬崖,没有回声。
翠克西的字开始在面前的本子上游动。“请你走开,”她强烈地祈祷,想用念力来分散注意力,“就这么一次让我人生的一些事情顺利点吧。”托克尔森先生走进来,关上门,走到前面:“各位同学,”他说,“我们为什么会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