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曲 原谅(第9/11页)

叶冠语完全失了常态,整个人颤颤巍巍,握着她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来了。"她倒先开口了,声音轻得仿佛一缕微风。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艰难,要耗上很大的力气。她的长发凌乱地散陈于枕上,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了灵动的流光,有的只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还有不可言喻的痛楚,看着他时,只是深深的叹息。

"小曼,你要撑住……"叶冠语半跪在床沿,胸腔里像是有柄最尖利的尖刀在那里缓缓剜着,汩汩流出滚烫的血,他痛到要吸气才能让自己有力气跟她说话,"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请让我看到你……一定要让我看到你……就像过去十几年我那么看着你一样。曼,请你相信我!曾经,我以为是恨让我活到现在,可是到今天我才明白,是爱让我活下来的,是我对你的爱给了我生活的希望--曼,你明不明白啊……"

"我,我明白……"舒曼微微点头,她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嘴角含着笑,一分一分地抽出手抚摸他的头发,"答应我,原谅他……"她极吃力地吐出每一个字,"好--吗?"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伏在床边,任凭泪水淌进她的手心:"我早就原谅了他,曼,我们三个人都是这场悲剧的牺牲品,我没有力气再恨,恨到了尽头,什么都是枉然,我还是留不住你,曼,我如何才能……留住你……""我累了,好困啊。"舒曼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不,你不能睡!小曼,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叶冠语惊慌失措,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摇着她的肩,"我跟你说话,你就听我说话,好不好?别睡,梦里太冷,你一个人走会害怕的。"

舒曼恍恍惚惚又睁开眼睛,她挣扎着大口喘着气,嘴角剧烈地颤抖着,他急切地低下头,她的声音微弱而战栗:"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那么……那么开心过……"

她急促的喘气声像是锋利的尖刀,刺入他心底深处,他全身都在发抖。为了不让她睡过去他将她整个地扶着坐起,他握着她的肩膀,她的头无力地微仰着,他看着她笑,他坚持让自己笑着面对她:"好,我跟你讲……我小时候,是个不太听话的孩子,因为家里穷,弟弟又小,我不能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偏偏我爱幻想,每天都在幻想,幻想什么时候我们家才可以搬出翠荷街,什么时候我爸爸才不用去拉煤,什么时候我妈妈才可以不去小作坊弹棉花,什么时候弟弟才可以穿上新球鞋……

"我每天都在想啊想啊,如果没有那些幻想,我可能会变得意志消沉,不,我不能消沉,我要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我一定要争气,多学点知识,长大了才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我是个非常非常固执的人,认准了什么,就会不顾一切。那个时候,我们家在巷子口摆夜摊,我每天晚上都要跟爸爸和妈妈出摊,帮他们做春卷、磨豆花,只有这样我才能有钱去交学费。有时候周末不上课,我也帮着爸爸妈妈出摊,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有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到我们的摊上买春卷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两姐妹,大的非常漂亮,小的非常可爱,尤其是那个小点儿的女孩,八九岁的样子,拿着一把零钱递给我,跟我说'哥哥,我要春卷,多放点葱'。她说话的声音可好听了,我一下就记住了她……

"后来那两姐妹经常上翠荷街来买春卷,有时候是姐妹俩一起来,有时候是那个小点儿的女孩一个人来,而每次她们都是被轿车送来的,于是我就知道,她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非常自卑,每次那女孩来,我都低着头不敢看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看她,因为那张小脸儿仿佛是三月里的桃花,粉粉的,我这辈子都只可远望,我和她永无可能有交集……直到好几年后,我家破人亡,我在窥视杜长风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杜长风每天都在跟踪一个女孩子,我顺着他的视线一下就认出了你……"曼,在林然家院子里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终于认定,你是我今生不能错过的人。我失去那样多,一无所有,我只剩了你。虽然你从未察觉到我的存在,可远远地看着你,我都觉得好幸福,因为这世上终于有一个可以让我牵挂惦念的人,我是真的觉得幸福!爱一个人,是不能求回报的……爱,就是心甘情愿地付出,我和杜长风都对你付出了十余年的思念和等待,爱到最后,不用说回报,对方能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就很满足了。